納蘭容若 裊霧縈煙枝濯濯,欹風困雨浪層層(七)

作者 ︰ 卿依依

紅幔飄揚,大紅燈籠高掛,一切的喜悅頓時成了絕美的諷刺,黑暗的夜空黑壓壓的籠罩著大地,將這一切的喜怒哀樂盡收眼底。

哀傷與絕望交織,無奈與痛心為伴,如此的生離卻生生地將彼此相隔于千里之外,毫無轉圜的余地。

心痛到無力,變的麻木,變的毫無知覺。

落雪緩緩地跪在納蘭明珠與覺羅氏面前,鄭重的磕頭,道︰「雪兒多謝姨父姨母這十年的養育之恩,今生無以為報,惟願來生再報答你們的大恩大德!」

覺羅氏已經泣不成聲,納蘭明珠慢慢地將她扶起,亦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許久,終于緩緩道︰「你自己一切小心!」

落雪又走到盧淺月的身邊,盧淺月淚流滿面,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是輕輕地叫道︰「雪兒姐姐。」落雪輕輕地抱住了她,在她耳邊低聲說道︰「月兒妹妹,請你以後好好照顧表哥,我就把他交給你了!」

盧淺月傷心之余更加震驚,原來雪兒姐姐早已知道了她是誰︰「我…………。」她想解釋些什麼,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答應我。」落雪望著盧淺月,心底的期盼刺痛了淺月的雙眼。

「我…………我…………雪兒姐姐…………。」盧淺月不想答應她,成大哥本就應該由雪兒姐姐親自照顧,在成大哥的心中,誰都取代不了雪兒姐姐的位置,只是如今,這一切卻都變成了不可能,她既想拒絕,又想答應。

「答應我。」落雪哀傷的目光盯著盧淺月,讓她再也控制不住。

「我答應你,我答應你,雪兒姐姐…………。」盧淺月緊緊地拉著落雪的雙手,不願放開,她清楚,她若是放手,放開的不僅僅是雪兒姐姐,更是放走了成大哥的幸福,只是這一切卻也由不得她。

納蘭成德心痛的無以復加,只見落雪慢慢地掙月兌盧淺月的雙手,徑直向曹寅走去,竟連看都沒看自己一眼。

「雪兒…………。」納蘭成德聲音有些沙啞,他想留住她,卻必須放她走,一道聖旨,卻是他們所有人都沒法違抗的,他對于這般的命運竟然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落雪終究是控住不住,停下了腳步,再也無法移動一步,想要回頭再看他一眼,卻又不敢回頭,她怕她一回頭,便失去了離開的勇氣,她怕她一回頭,便再也舍不得離開他,可是她不能這般,她真的承擔不起,她不能害了他,不能害了自己的父親,不能害了整個納蘭家族,擦了擦眼角的淚水,但抑制不住的淚卻像洪水般永遠流不盡,她提起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的向前走,任由自己的一腔心事留在這片成長的土地上。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納蘭成德的眼眶蓄滿了淚水,這是平生第一次他在眾人的面前流淚,以往即便是練武練到遍體鱗傷,他都會將那些傷痕和著淚水吞到肚子里邊去,然而這一切,他卻沒有辦法,沒有辦法將這一切都漠視。他搖搖頭,直接向前沖去,他無法接受,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終究做不到鎮定的看著雪兒從他身邊離開,這些他真的做不到!

只是他終究沒有走到雪兒的身邊,納蘭明珠緊緊地抓住了他,說道︰「成德,你要清醒點,雪兒若是留下,便是抗旨不準,到時候受牽連的就不僅僅是你自己,還有整個納蘭家族,整個翁牛特部,你怎能看著這麼多人因你們而獲罪?」說完便放開了成德,明珠知道,自己的兒子會知道該怎麼抉擇的。

成德終究是沒有再向前行走一步,只能眼看著雪兒一步步的遠離自己而去。整個人卻像是失去了魂靈一般。

落雪對著曹寅點點頭,輕輕說道︰「走吧!」

曹寅向眾人告辭,不忍見成德這般痛苦的模樣,轉身離開。

落雪一步一步向前走了,從今以後,她便不再是落雪,不再是那個只屬于表哥一個人的落雪,她再也無法與他一起**高歌,再也無法與他攜手漫步,再也無法與她夕陽下舞劍。以後,她必須要學會一個人面對生活,以後無聊了,再也不會有人陪著她一起數天上的星星。以後她闖了禍,再也不會有人出面將這一切擺平。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因為她開心而開心,因為她難過而難過。再也不會有人在她傷心時,將她擁入懷抱,安靜地听著她發牢騷。以後的以後,再也不會有他陪在她的身邊,以後,她的生命中再也不會有他…………

她清楚,過了今晚,他與她再也不會有相見的機會,他與她再也不會有任何的關系,落雪終于還是回頭了,僅僅一眼,她只再看他一眼,她要將他緊緊地刻在她的腦海里,印在心底。

如怨似泣的目光將使她的心痛入骨髓,她的淚水彌漫了雙眼,模糊了視線,只能看到他孱弱的身軀搖搖晃晃,在燭光下越發令人心痛。

「惟願結來生…………。」她用口型一遍一遍地訴說著這句話,一遍一遍地將自己推入深淵,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與天地萬物融為一體。

夜色蒼茫,天地依舊不停地輪轉,而他的世界卻像是失去了所有,他盯著杳無盡頭的夜幕,直到她早已消失在天涯的盡頭,頓時他的世界突然變得一片黑暗,她的身影最後也消失在他的腦海中,他便毫無知覺。

「成德…………。」「成大哥…………。」納蘭明珠、覺羅氏、盧淺月焦急的叫道,只見他臉色蒼白,身體發熱,雙目緊閉,身體有些發抖,倒在了納蘭明珠的身上。

「快,快,快點傳大夫…………。」明珠忙對小廝吼道,連忙讓人將成德抬到了他的房間。

覺羅氏更是焦急萬分,口中喃喃自語,道︰「怎麼會這樣,這麼多年都平安過去了,不是早已好了嗎?為什麼還會這樣?」

「伯母,您在說些什麼?成大哥到底怎麼了?」盧淺月扶住搖搖欲墜的覺羅氏問道。

覺羅氏慢慢地穩住了心神,坐到了檀木椅上,輕輕地押了一口茶,慢慢地說道︰「是寒疾,成德自從出生便身患寒疾之癥,所以他比一般人更加畏懼寒冷,他小時候常常犯病,這麼多年來他細心調養,幾乎近十年來他再也沒有犯過病,我只當他已經痊愈了,可是今日………………。」說著說著覺羅氏的語聲便被淚水所淹沒。

「身體的寒冷尚可預防,可心底的寒冷卻是侵入骨髓。」盧淺月默默地閉上了眼楮,心底的淚水、疼痛早已將自己淹沒,如果可以,她願用一切卻換取他的平安。

「伯母,您先休息吧,成大哥不會有事的,我先替您去看望一下他。」盧淺月低聲安慰覺羅氏道,她的神色哀傷不已,一瞬間竟像是蒼老了許多,就在這一天,她親眼見證了自己最親的人深處痛苦的邊緣,親眼看著自己養大的女孩子被帶入一個無法預知危險的地方,又親眼見到自己的兒子倒下,這一切她卻無能為力,盧淺月不禁十分同情她,想要留下來照顧她,卻又心系成德。

覺羅氏點點頭,道︰「我沒事,你去看看成德吧,幫我照顧他,只要他沒事,我也不會有事的!」

晚風刺骨,如刀似劍,這片寒冷卻似乎吹到了人的心底深處,揮之不去。

謾爇甜香謾煮茶,桃符換卻已聞鴉。宿妝總待侵晨換,留取鬟心柏子花。

——《四十無題詩之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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