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想盡無情意,今生情種為那般?或許一生的追逐只是為了片刻的相守,無盡的深情只是為了天上人間會有相聚,倘若來世再見,是否還識得他人容顏?
天色漸漸地失去了黑暗的色彩,取而代之的是明亮的藍天,一片明澈千里,浩瀚無垠,盧淺月呆望著天邊的雲朵,思緒萬千。
嘰喳的鳥兒發出歡快的叫聲,驚醒了盧淺月未完的思路。她一步一步前行著,這個時候成大哥應該是醒了,不知如今他能否承受的住?
居室一片清冷,一如他的心境,盧淺月站在他身側,望著他蒼白的容顏,**之間,他竟是憔悴了不少,孱弱的身軀到底是怎樣的一顆魂靈,才能讓這顆深情的心對著一個人而散發的淋灕盡致?
「成大哥。」盧淺月用沙啞的聲音叫道。成德沒有絲毫反應,仿佛他的世界中沒有絲毫響動,他只是呆呆地站在窗前,望著潔白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麼。
「成大哥,有些話我本不該說,但卻不得不說。」盧淺月放緩了聲音,輕輕道,「昨晚你的病折磨的不是你一個人,伯母差點便昏過去了,伯父亦是焦急萬分,恨不得將京城的大夫全都找了過來,我從未見過伯父那般失態、焦急過,那一刻,他失去了平日中的鎮定與從容,只剩下一個為兒子滿心擔憂的父親,可憐天下父母心,一直以來,我都以為伯父、伯母是不會被任何事情給擊垮的,他們平日中談笑風聲,處理問題從容鎮定,伯父是在百官面前依舊侃侃而談的將相,而伯母可以一個人撐起這一片府邸,更是人人欽佩的女中豪杰。然而如今,我終于明白了,真正能夠打擊他們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你,你是他們唯一的兒子,他們的全部希望,他們全部的感情都傾注在了你的身上,你若是出了事情,對他們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你有你的無奈,有你的心傷,可是你不能折磨你自己,因為你的心痛傷害的不只是你一個人,還有許許多多關心你的人。」
成德腳步有些踉蹌,盧淺月的話確實觸動了他的心扉,他可以傷心,可以難過,但卻不該讓自己的父母擔心,這豈非是他一個人的過錯?
成德默默閉上了眼楮,到底應該怎能做?從來不曾這般傷痛、迷茫過,為何命運要如此?
盧淺月看著他孤單孱弱的身影,心扉疼痛的無法述說,她強制按捺出將要窒息的傷心,繼續說道︰「馬上便要科舉考試了,你為之準備了這麼長時間,難道你想輕言放棄嗎?你不是想要證明自己的能力嗎?還有你若是放棄了這次科舉,放棄了這次機會,你將來不會遺憾嗎?雪兒姐姐…………若是知道你這般對自己,若是因為她而不能參加科舉,難道她不會心痛嗎?參加科舉不只是你的夢想,也是雪兒姐姐對你的期望,你明白嗎?」
兩行清淚緩緩流下,盧淺月不明白自己這般說到底有多少作用,她只能試一試,哪怕只是讓他在其他事情上稍微上心,或許他傷痛的時間便會少一些。
她明白,他雖然身為豪門公子,卻非常渴望別人能夠看到他自己的光芒,而不是借助家族的力量,科舉就是他證明自己能力的機會。而且如今的他,年少有志,如同那些學子們一樣,有著一腔愛國之心,渴望能夠報效國家,而這一切的實現卻都首先要證明自己有這個能力,她明白,這件事在他的生命中亦佔有極大的分量,而激起一個男人的斗志,其一是他的情感,其二便是志向。
「我從未說過我要放棄科舉!」一聲微弱但堅定的聲音自耳邊響起,盧淺月微微的笑著,或許他會忍著無限的傷痛去完成他的夢想,但至少,他還有對生命的追求,對生命的渴望,這樣也足以讓他的心被暫時的填滿,也能夠少些時間去面對這些傷痛的回憶。
只是命運的輪盤卻由不得任何人來更改,對于年少的他,她能夠有辦法來緩解他的疼痛,然而多年之後,她若不在他身邊,還有誰會去為他安慰那個孤獨的魂靈?今日的因必定造就明日的果,倘若她能知曉自己沒有辦法陪他一生一世,不知她在天涯海角是否會後悔自己當初的決定?
「那就好。」盧淺月低聲說道,「你好好休息吧,我想雪兒姐姐也是希望你平安的!」
「謝謝你,淺月!」成德低聲說道,很多事情他只能對她說一聲謝謝,僅此而已,他無法給她更多。
六曲屏山的屏風阻隔住了薄涼的氣息,雕梁畫棟的屋宇中燻煙裊裊,飄散著龍檀香的味道,香氣中夾雜著溫暖的氣息,但成德的心卻游離在九天之外,積雪般寒冷,寒冷到疼痛難忍。
「侯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這般的貼切,直到此刻他方明白這句話背後的無奈與悲哀,直到此刻他方明白他與雪兒的距離竟被一道宮牆給阻隔住了,永遠都不得見面,只是一道宮牆,卻仿佛天涯海角。
「侯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盧淺月心中默默念著這兩句話,默默地離開了他的房間。
成德的淚止不住的涌出,留下的是淚水,但卻仿佛是他心痛的鮮血,一點一滴都耗著他的生命,都帶著他的情感。
「苑外銀塘乍泮冰,柳眠初起鬢塌松。謝娘微黛輕難學,楚女縴腰弱不勝。裊霧縈煙枝濯濯,欹風困雨浪層層。絮飛時節青春晚,綠鎖長門半夜燈。」成德喃喃低語,望著風中搖曳的柳樹泣出了他的心聲,她在做些什麼,她如今還好嗎?沒有了他在她的身後保護她,她若是出了事情怎麼辦?
昨晚長夜漫漫,她一個人該怎麼度過那煎熬的時日?為什麼在夢中好似听到了她的哭聲,到了皇宮中她該依賴誰?今後呢?皇宮爾虞我詐,她純真的性格怎麼能適應得了那里?日後她若是不被皇上寵幸,那她豈不是要被所有人冷落?可是她若是被皇上寵幸,那…………他又該怎麼辦?成德閉上了眼楮,不敢再想下去,無論哪一種結局他都無法接受,可是他又能改變的了什麼?從今以後,她的喜樂,她的一切,都不再與他相關,只是這一切他卻忘不掉,落雪早已經在他的心底深處生了根,發了牙,若是要連根拔起,那麼就只有將他的心一並拔起,雪兒,雪兒,心底的呼喚是否可以穿過層層阻隔,直接到達她的身周?
「表哥,表哥…………。」落雪猛然驚醒,眼角的淚水濕透衾枕,呆望著身邊的世界,不再是她熟悉的落雪閣,亦沒有她熟悉的燻香,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陌生,冷如骨髓的陌生。
「冰月姐姐。」落雪的視線落到了床榻邊冰月的身上,便抱著她哭了起來,如今沒有表哥,她連尋找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都是那般的困難,冰月的到來,無疑是一個最大的安慰。
「好了,好了,落雪,我們不哭了,冰月姐姐在這兒,姐姐陪著落雪…………。」冰月拍著落雪的肩膀安慰道,這件事她知道的一清二楚,卻終究是沒有能力幫助她,就如同當年她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一般,而如今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多陪陪她。愛新覺羅這個姓氏,決定的多少女子的命運,葬送了多少女子的幸福,落雪的母親不能幸免,才千里迢迢的將她交給明珠,然而終究逃不過命運的手掌。
幔展輕羅一色裁,瑣窗深映拂雲槐。重簾那得微風入,葉葉荷聲急雨來。
——《西苑雜詠和蓀友韻之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