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容若 茫茫碧落,天上人間情一諾(五)

作者 ︰ 卿依依

幽幽冷風席面,吹散了幾多仇恨,吹散了幾多離怨。

盧淺月慢慢地跟在成德身後,他們任由冷風侵襲,慢慢地離去。

此刻,格爾芬卻慢慢地的睜開眼楮,清晰地知道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不覺怒從心起,艱難地爬起來,此刻那幫大漢忙上前來攙扶起格爾芬,一臉的戰戰兢兢,格爾芬卻用力將他們都推了開去,怒道︰「滾開!」便搖搖晃晃地向前走去。

「納蘭成德。」格爾芬在身後大聲的叫道,有不忿,有怨怒,亦有不甘。

成德停下了腳步,卻沒有轉身,盧淺月慢慢地轉過了頭,卻看見格爾芬一臉憤怒。

「你為何要這麼做?」格爾芬大聲的問道。

盧淺月看了一眼成德,依舊只是一個背影,他根本就沒有回頭的意思,亦沒有說話。

格爾芬怒吼道︰「你可知我寧願死,都不願被你救?你為何要這麼多管閑事?」

只听成德緩緩地說道︰「你我本無仇恨,亦沒有結怨。」

「沒有仇恨,沒有結怨?」格爾芬听到這句話格外的憤怒,眼楮似乎都要冒出火來,「在國子監中,只要有你的地方我從不涉足,只要是你的朋友我都將其視為仇人,我與你本就是勢力不同的兩派,就像你阿瑪明珠與我阿瑪在朝堂上一樣!我跟你本就是天生的宿敵!」

成德沉默許久,緩緩地說道︰「你多慮了,我從未將你當做仇人!」

「是嗎?難道是你認為我不配當你的仇人?」格爾芬悲憤的說道,「就算以往的事情你都不介意,那落雪呢?若不是我,落雪根本不會進宮,你們現在應該會幸福的成婚了吧!若不是我,你根本不會這麼痛苦。納蘭成德,我們是仇人,你該恨我的,你該恨我的!」格爾芬吼道,似乎已經失去了理智。

成德的瞳孔慢慢地收縮,眼楮中漸漸地露出痛苦之色,手緊握成拳,身體亦在慢慢地發抖,盧淺月有些害怕,走到成德的面前,擔憂的叫道︰「成大哥!」

成德緩緩地閉上了眼楮,慢慢地一切都恢復了正常,只見他低聲對身後的格爾芬說道︰「不是你的錯!」便一步一步的離開了此地,盧淺月看了一眼身後的格爾芬,也跟著成德離開了。

空曠的街道上,只留下格爾芬一個人佇立在天地間,對著千古不變的月亮沉默不語。

「不是我的錯,哈哈,不是我的錯!」格爾芬大笑著踱步,淒厲的笑聲回蕩在一陣陣黑暗中,尤為嚇人。

悠悠晃晃的游蕩在街道上,就是不願回家,格爾芬喃喃低語道︰「納蘭成德,你這般只會讓我更看低自己,為什麼你們都不恨我,為什麼…………。」

一件一件的事情回蕩在格爾芬的腦海中,這些天來這些事情縈繞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只想借著酒讓自己忘記這些事,可為何喝的越多,頭腦反而越清晰?

落雪的話一字一句回蕩在格爾芬的腦海中,讓他再也無言面對她︰「格爾芬,這一切並非你的錯,一切都是落雪命該如此,怪不得旁人,我想表哥亦不會將這件事的過錯推到你的身上,他並非是這樣的人。格爾芬,我雖不喜你的為人,卻也知道,你本性不壞,只不過被寵的太過驕縱了些。…………你走吧,…………。」

格爾芬今天去皇宮拜見了雪貴妃,也就是落雪,她如今憔悴的更加令人憐愛,這麼多天的愧疚侵襲著他的靈魂,終于決定去見見她,即便被她狠狠地罵一頓也好,也好過他現在獨自承受著心靈的折磨。可沒想到落雪根本沒有絲毫責怪他的意思,只是她的神情卻太過倦懶,似乎不願見這世間所有的人。無奈之下格爾芬只得出皇宮,屏退了身邊所有的下人,想獨自一個人散散心,傍晚時分便隨便進了一家店喝悶酒,無奈從來身上都是不帶錢的,今日卻又趕走了所有的下人,就被誤認為是個騙吃騙喝的人,被店中的人一頓痛打,想報出自己的名號,卻又就覺得太過丟人,最後只落得任人宰割的份,最後還是抵制不住,終于決定告訴這幫人自己是誰,卻又被自己的重傷給阻止了,最後才出現成德救格爾芬的這一幕,令格爾芬更加心中難受的並非自己身上的傷,而是成德的態度,果真如落雪所言,根本沒有怪罪他,這反而令格爾芬更加難受。

從進ru國子監開始,就一直將成德最為自己的最大敵人,原來這一切不過是自己臆想出的戰爭罷了,他根本沒有將這當做一回事。從小便听到父親提起這個成德,說他如何如何了得,十歲便能賦詩,一直讓自己決不能輸給他,每次犯了錯誤,都能听到父親恨鐵不成鋼的嘆息︰「為何明珠生的兒子就那般了得,而我索額圖的兒子就這般的不成材?」格爾芬更是對成德這個名字厭惡到了極點。

從小便有了這樣的想法,再也不願意在父親,在旁人的面前暴漏自己的優點,因為他知道,無論自己再怎麼努力,終究是達不到父親的標準,便整日裝的無所事事,頑劣不堪,即使那些詩文自己都會背了,但當父親老師提問時,依舊裝的一無所知,騎馬涉獵亦是如此,漸漸地在旁人的眼中他就成了一個只會斗蟋蟀,玩鳥的紈褲子弟,他也樂得自在。唯有一個人,他伯父家的姐姐,也就是如今的赫舍利皇後懂他,他們可以偶爾說說知心話,但自從她與皇上大婚之後,格爾芬便很少見她,即便見面也不過是規矩大于話語,這般格爾芬便更加孤寂了。將成德當做敵人,從來不是因為討厭他,而是因為嫉妒,嫉妒為何他會有那麼多生死與共,肝膽相照的朋友,而自己卻只能有一幫狐朋狗友,那些人不是戀慕他的身份,便是戀慕他們家的財產,都願意供他驅使,從來沒有一個真心待他,成德亦是同他一樣有著尊貴的身份,為何他身邊的人卻不是為了他們家的財富、地位而與他相交?他為何事事優秀,十七歲便名滿京城,又深受所有人的喜愛,就連康熙皇帝都願意同他結為朋友?格爾芬嫉妒,嫉妒他得到的一切,寧願將他當做最大的仇人,即便他們之間毫無怨恨。

格爾芬知曉落雪是個女子,便想通過落雪來打擊成德,正巧索額圖想要為他請皇上賜婚,娶得便是這位成德的表妹落雪,格爾芬亦是覺得好玩,也沒將這件事的嚴重性考慮在內,這樣至少能夠打擊成德,其實他自己也沒想當真娶落雪,只是希望到時成德能夠向他低頭,然後求他,他那時便會答應成全他們,格爾芬將一切計劃的完美,但終究將這件事考慮的太簡單了,他也萬萬沒有想到這件事最終竟會以落雪進宮為妃收場,這件事他求過父親索額圖,終究是沒有用,又進宮去求姐姐皇後,最終依舊是徒勞,此刻他終于知道自己變成了一個凶手,生生的將成德與落雪拆散,格爾芬懊惱不已,他雖然不喜歡成德與落雪,但也重來沒有想過害他們。

格爾芬仰望蒼穹,獨自躺在大街上,任時光飛逝,萬物流轉,他卻毫無反應,這一刻,他在心底承認了一個他最不願承認的事實︰「他的確比不上成德!」

冷落繡衾誰與伴,倚香篝。春睡起,斜日照梳頭。欲寫兩眉愁,休休。遠山殘翠收,莫登樓。

——《訴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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