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容若 暮雨絲絲吹濕,倦柳愁荷風急(十)

作者 ︰ 卿依依

一抹孤寂的身影漸漸地消失在人群中,如一片凋零的蝴蝶般絢麗,卻又孤寂傷感,悲戚的面容落入格爾芬的視線中,一閃即過,還只當是出現了幻覺,但當望見不遠處成德久久佇立的身影,格爾芬瞬間明了,不再理會旁人的目光,格爾芬跟著盧淺月的腳步漸漸地行走在路途上,即便人煙紛繁,他亦是能夠一眼望見她,追逐著她的身影,直到她進了她們家的府邸,他才停住了腳步,望著盧府的標志卻只是怔怔地站著,這道門不是阻礙,可是他卻漫不進去,或許這就是他們之間的距離,格爾芬望著大門,佇立在這里,微微地嘆息了一聲,卻轉身離開了。

成德久久停留在那里,直到淺月的背景漸漸地消失在人群中,再也尋不見,他依舊沒有移動半步,也只是望著她消失的方向默然無語,也不知在清風中站立了許久,直到一片樹葉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才有所知覺,成德輕輕地將那片樹葉攤在掌心,任由清風將它吹到更加遙遠的方向,或許這才是它最好的選擇。或許這才是她最好的選擇!

成德向著散花樓的方向行去,只是還未到散花樓,便看到曹寅躲在一片花叢後面,凝神望著遠方,成德不禁來到了曹寅的身後,輕輕地拍了一下曹寅,曹寅猛然驚覺,神色間多了幾分緊張,待看清楚是成德後,緩緩地呼出一口氣,並且示意成德不要說話,成德順著曹寅的目光看過去,只見前面的湖水邊站著兩個人,一個是顧憐兒,一個是一位大約五十歲左右人,只是他卻飄逸淡然。

一身簡單的文士長衫,處處透漏著儒者的智慧,半黑半百的頭發昭示著他的年紀,然而通身而來的書卷氣息卻似乎襯托的他飄逸若仙,果真應了「月復有詩書氣質華」這句話,感覺他好像來自深山,似乎是整日與清風明月為伴,身上處處透漏著隱居者的氣質,然而看似飄逸的身姿卻透漏著錚錚傲骨,寧折不彎。

只見這個人與憐兒似乎在交談著什麼,和藹可親的望著顧憐兒,笑容中滿是寵溺,就像是寵愛自己的孩子般,顧憐兒也是笑個不停,嘰嘰喳喳的在說這話,由于成德與曹寅距離他們較遠,所以只能看到他們在做什麼,完全听不到他們說的話,不過這些成德倒不是十分在意,他只是不明白,曹寅這是為什麼?

最後只見那位老者輕輕撫模了顧憐兒的頭頂,簡單地又叮囑了她幾句話,便轉身離開了,顧憐兒等那位老者的身影消失後,神情難得的頗為鄭重,似乎還帶著點淡淡地傷感,不過一會兒,便又拍著手掌,喜笑顏開了,也蹦蹦跳跳的離開了。

成德與曹寅慢慢地從花叢後出來,一步步走到了湖邊,成德看了曹寅一眼,沒有說話只是將目光投向遠方的湖水,或許這一切與曹寅有關系,只是他若不願說,成德便不會勉強他,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秘密。

「他就是顧景星。」曹寅神色微動,沉默許久,終于說道。

成德沒有說話,這一點他已經猜到了,只是他不明白曹毅與顧景星究竟有何關系,看曹寅的神情,或許他們應該是認識,只是一個是皇帝身邊的人,一個人前朝遺老,他們之間會有什麼關系?

「他聰慧早熟,在其父顧天錫的悉心**下,六歲會吟詩作賦,九歲已經遍讀經史。」曹寅對顧景星的事情似乎如數家珍,一句一句道來,「在他十五歲時,曾參加黃州府試,一考高中,冠九屬第一。第二年的時候,學正王澄川主持院試,再次獲第一。但因考試中犯一考官名而被黜,原來他是居住在蘄州,後來因蘄州戰亂,故而回祖籍昆山。後來,他又赴南京參加北京、山東、山西、湖南、河南、遼東、湖北七省流寓貢生考試,獲拔貢生第一名。接下來的十月應武英殿考試,授福州府推官。」

成德默默地點點頭,顧景星是為一代霸才,他是十分清楚的,只是卻不如曹寅知道的這麼詳細,成德依舊沒有說話,任由曹寅把話說了下去。

「他只要是考試,必獲第一。但是進了官場,就如一個尚未發蒙的孩童。他上任不久,他便直陳時弊,上奏《敬呈四事疏》給弘光皇帝,卻被通政官扣押不報。此事便給予極了他極大刺激,弘光小皇帝的昏庸無能,前方又我朝軍隊南下,直逼江南,明朝的大片江山喪失,小朝廷陪都南京岌岌可危,後方官場數不盡朋黨傾軋,爾虞我詐,結黨營私,賣官蠰爵,貪圖無厭,令他倍感失望,此時偏遇南明朝頭號奸臣馬士英密詔他,使者向他透漏馬士英希望他歸附他的意圖,結果遭到他言詞怒斥,斷然拒絕。為官數月,他是滿目黑暗,無所適從,遂托辭無法做官卸任回家,從此閉門讀書。」曹寅的思緒似乎已經飄得很遠,已經遠離了這里,親眼看著顧景星著一代天才的遭遇,卻毫無力量可言,「之後他便再也不出仕,即便朝廷多次任命,他也總是推遲,雖然他也與許多如今在朝廷任職的人員交好,但卻再也不肯踏入仕途。」

成德看著曹寅,只見他的眼神微茫,不知在想些什麼,曹寅說的這些,成德有些是知道的,有些較為私密的事情卻不知道,看來曹寅與顧景星交情不淺,只是這件事成德卻沒有听說過,更何況在顧景星的交際圈中,也從未听說過曹寅。

曹寅淡淡地的笑了笑,對著成德說道︰「你是不是想知道我與他究竟是什麼關系?」

成德也淡淡地笑了笑,道︰「我確實很好奇,不過你若不願說,那就不要說了。」

曹寅沉默許久,終于幽幽地說道︰「他是我舅舅。」

「什麼?」成德這次倒確實吃驚不小,顧景星居然是曹寅的舅舅,這件事又從何說起呢?成德仔細想著顧景星的家譜和曹寅的家族,這兩個人按說不應該會有什麼關系才對,顧景星既然是曹寅的舅舅,那麼曹寅的母親應該是顧景星的妹妹才對,只是為何卻從未听說過顧景星還有個妹妹?世人都只知道顧景星是顧天錫的獨子,並無兄弟姐妹,難道傳言有誤?

「我記得你的母親好像是孫嬤嬤,在宮中為皇上的乳母。」成德斟酌著語句說道。

「我一直稱呼她為母親,所有人也都以為我是她的兒子,其實…………我的親生母親只是我父親的一個小妾,她姓顧,我…………是庶出。」曹寅淡淡的說道,只是成德看不懂曹寅此刻到底是什麼心境,只听曹寅繼續道,「你還當我是朋友嗎?」

成德一拍曹寅的肩膀,笑道︰「說什麼傻話,我們朋友的情誼難道是建立在身份的基礎上的?更何況,你今日告訴我,就代表你相信我,不是嗎?其實嫡出又如何,庶出又如何?這根本掩蓋不了你自身的價值,如今的你已經證明了自己的能力,不是嗎?更何況,孫嬤嬤待你視如己出,你就跟他的親生兒子沒有什麼兩樣,而且你的親生母親即是顧景星的妹妹,自然也是名門望族之後,你應該以她為豪。」

「我知道。」曹寅點點頭,說道,「這些年來我與母親兩人在皇宮,相依為命,她從小待我便跟自己的親生兒子一般,事事都為我考慮,我也將她當做親生母親來侍奉。只是我的親生母親,她隨我父親上任,我也許久沒有見過她了,她對我有生育之恩,雖然從小我並未在她身邊長大,但我對她絕無絲毫不敬之意,她在我心中一直都是一個身份高貴的人,只是,我的舅舅卻從來不願承認他又這個妹妹!」曹寅說完,不禁垂下了頭。

清風無言的吹拂著天地,吹拂著樹木,似乎要將離愁別恨吹散,卻似乎總是都吹不散。

謝卻荼糜。一片月明如水。篆香消,猶未睡。早鴉啼。

女敕寒無賴羅衣薄。休傍闌干角。最愁人,燈欲落。雁還飛。

——《酒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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