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紛攘攘的人間在這一刻似乎綻放了自己所有的光華,將一年中的幸福與歡笑都定格在此時此刻,如同白晝的天空仿佛微笑著看著人間的一切,淡然處之!
顧貞觀望著納蘭成德躊躇的神色,已經猜到了幾分,遂笑道︰「小兄弟若有為難之處,我們也不願迫之,只是小兄弟聰慧異常,天分極佳,若是今後努力用功,將來必定是文壇史上的一顆明星,學問之道,無窮無盡,希望小兄弟今後努力探索,莫要驕傲自滿,止步不前!」笑容中帶著數不盡的關切之意。
納蘭成德點點頭,睜著一雙明亮的大眼楮對著顧貞觀認真的說道︰「多謝先生教誨,成德定會銘記在心,只是我們出來已久,家父必定十分擔心,就此別過,還望先生見諒!」說著向顧貞觀與他身邊的那個中年人深深鞠了一躬,便帶著曹寅與落雪慢慢的轉身,離開了顧貞觀的視線。
顧貞觀望著納蘭成德的身影,默然不語,他一向欣賞有才之士,成德的聰慧、不驕不躁,謙虛與恭敬頃刻間便讓他大生好感,顧貞觀雖然一向不喜歡富貴中人,認為他們只不過是些整日沉迷于金錢與權貴中的人,其中大多數人都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但對成德卻完全沒有排斥之感,反而有一種想要與他親近的情懷,只是…………,顧貞觀默默的嘆了一口氣,依舊望著納蘭成德消失的方向凝望!
此刻他身邊的那位中年人卻開口說道︰「八旗子弟中竟有這等人物,倒是不容小覷,只是不知究竟是那位大人的公子,若不然我倒真想拜訪一下。」
「八旗子弟?」顧貞觀十分驚訝的問道,「他是八旗子弟?」
中年人不禁笑道︰「梁汾怎的糊涂了,單單從他的衣著上也可看的出他的滿人身份,而且他們家必定是非富即貴,絕非尋常人家可比,倒是他身邊的那個小男孩倒是不折不扣的漢人!」
顧貞觀不禁猛然醒悟,剛才成德與他交談,他說的都是純熟的漢語,還道他是漢人呢,現在仔細想想,他的一身裝束不正是滿人的習慣嗎?此刻顧貞觀更是對成德心生好感,要知道清軍入關,還未完全降服天下漢人士子之心,他們都對滿清王朝有著多多少少的憤恨之意,認為他們都是不學無術的蠻夷之人,成德對漢文化的造詣自然而然的吸引了顧貞觀的贊賞。
「孝升兄說的不錯,倒是我剛才沒太在意!」顧貞觀恢復了一副雲淡風輕的神情,淡淡的笑道,只是心中依舊飄蕩著那一首詩「翠毦銀鞍南陌回,鳳城蕭鼓殷如雷。分明太乙峰頭過,一片金蓮火里開。」
顧貞觀口中的孝升兄自然是他身邊的那位中年人了,孝升是他的字,他叫龔鼎孳,字孝升,號芝麓。與吳偉業、錢謙益並稱為「江左三大家」。但他先降李自成,後降滿清的行為令人不齒,況且他本身狂傲不羈,反復無常,亦為人所厭惡,但他卻十分愛惜、欣賞有才學之人,更是經常幫助他們,這一點倒是得到了許多文人的友情。
比如顧貞觀便是在康熙元年,以「落葉滿天聲似雨,關卿何事不成眠」之句而受知于當時為尚書的龔鼎孳和大學士魏裔介,之後龔鼎孳對他也是多有照拂,如今的顧貞觀任秘書院中書舍人,其中也不乏龔鼎孳的相助。
顧貞觀對他的一些行為也是極為不滿,但同時也是十分欣賞他的才情。
行人的臉上依舊綻放著來自內心的喜悅,車水馬龍依舊不曾停歇,嘻嘻鬧鬧的歡笑聲久久飄蕩在冰冷的空氣中,卻透著純潔與干淨!
「咦!」落雪不禁驚呼一聲,一手拉著納蘭成德的手臂,一手指著前方說道,「表哥,你看那兒。」
納蘭成德與曹寅同時向著落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人群中一個小女孩孤單的蹲在地上,蜷縮在一角,滿臉的淚痕遮住了她的容顏,但依稀可辨別出她大約只有六七歲。
「她可能是找不到家人了,成德,我們去看看吧,或許還能幫到她呢。」曹寅望著納蘭成德說道。
納蘭成德正有此意,點點頭,便向那名小女孩的身邊走去。
「小妹妹,你怎麼了?」納蘭成德一臉的關切之情,對著前方的小女孩輕聲說道,似乎生怕嚇壞了她。
那名女孩听到了有人說話,身體不自覺的向後縮了一下,滿眼的驚恐望著眼前的這三個不速之客。
「小妹妹,你別怕,我們是想要幫助你的,你若是有什麼事情,盡管說出來,我們不會傷害你的。」落雪笑著望著眼前的這個女孩說道。
只是那個女孩眼中依舊有著消散不去的恐懼與害怕,緊緊的咬著自己的嘴唇,不敢說一句話。
納蘭成德看出了這個女孩的抵觸與驚慌,慢慢的向前行了一步,溫柔的對著她笑道︰「小妹妹,你是不是找不到父親母親了,如果是的話,你就點點頭,若不是你就搖搖頭,好不好,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哥哥都會幫助你的!」他的眼中閃爍著令人信任的光芒。
小女孩怔怔的望著納蘭成德,只見他的一雙眸子清澈無比,不含絲毫雜質,眼楮中透著真誠與純潔,他的笑容若隱若現,但卻透露著溫馨,小女孩突然之間不再害怕了,心中對眼前的這個人有一種莫名的信任,小女孩望著納蘭成德,輕輕的點了點頭。
納蘭成德終于松了一口氣,問道︰「那你就一直這等著他們嗎?」
小女孩望了曹寅與落雪一眼,感覺他們都是同自己一般大小的孩子,心中便沒了隔閡,但還是猶豫片刻,低聲說道︰「我叫月兒,本來是陪父親一起看花燈,只是不知道怎麼了…………我跟父親就走散了,然後…………我便再也找不到他了!」說完又低聲哭了起來。
「成德,你說我們現在該怎麼辦?」曹寅向著納蘭成德問道,畢竟他才六歲,在這外界還得靠著納蘭成德做主。
此刻納蘭成德已經打定了主意,絕對不能讓月兒一個人在外面繼續停留,太過危險了,納蘭成德對著月兒說道︰「月兒,你相信哥哥嗎?」
緣來緣聚緣如水,一切的因果循環,都不過是冥冥中注定的,人與人之間的相遇也絕非偶然,清冷的氣息依舊彌漫著天地,但卻無法消逝人間的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