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個晚上之後,雖然心中的悲傷依然沉郁,但是安言的情緒卻是沒有那麼失控了。此刻,她已經能夠比較冷靜的去想那些問題了。
這件事情當中,也許並不全部都是唐山造成的,定然也有著唐初雪的幾分影子的。但是無論如何,唐山在這件事情當中卻是月兌不了干系的。
既然犯了錯,那麼就必須得到懲罰。在這件事情當中,于情于理,她都不適合動手。
安言找來蘇三,直接說道︰「我寫一份訴狀,你代為呈給于雷。」
蘇三愕然,不知道安言為何突然提起這個來,轉念一想,卻是猛然說道︰「你這是要狀告唐山?」
「嗯。」安言點頭,神色晦暗莫名,眸中神色涌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蘇三有些猶豫,勸說道︰「這件事情和唐山卻是有著幾分的關系,但是依我看更大的可能乃是那唐初雪設計的。你這般做的話,怕到時候真相浮出,會有遺憾的。」
蘇三也說不上哪里來的感覺,總覺得安言如今不論做什麼,怕到時候都會後悔的。
安言嘴角緊緊抿著,眸中射出幾縷寒芒來,「遺憾,我此生怕是再不會比失去娘親和舅舅更大的遺憾可吧?即使這次的事情唐山不知情,但是確實是經他手辦成的。而且再追述當年的事情,如果不是他將唐錦繡母女趕出家門的話,又何曾會有今日的結果來?如今,也算是他咎由自取了,害死了自己的女兒和妻子。我真的很想知道,他若是知道自己的女兒早就死了,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安言說到後面,情緒隱隱的有幾分諷刺和冷漠來,听得一邊的蘇三頗為心驚。他覺得若是唐山果然知道這些的話,那麼絕對是一場毀滅身心的災難。
安言突然站起身來,眸光懾人,有種驚人的氣勢。
蘇三一驚,急忙起身,問道︰「怎麼了?」
「我這就去告訴唐山,我真的很想知道,那個男人究竟有沒有心?」安言的心頭醞釀著一場風暴,若是不找個出口發泄,她一定會奔潰的。
唐山害死了自己的女兒和妻子,如今卻是還安然的活著,憑什麼?他該活在良心的煎熬之下才是,他有什麼資格活得那麼自在?她真的很想知道,唐山他有心嗎,知道真相之後,會難過嗎?
蘇三神色變化,一時間也不知道此刻是不是要攔著安言,只是還沒有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安言的身影就已經像是一陣風一般刮出去了。蘇三在其身後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想著這就是唐山咎由自取的,也是該讓他受幾分苦楚和煎熬才是。
另一邊,唐山站在白氏曾經住過的房間外面。那是一個清雅的院子,院子里有一顆桂樹,那里每到秋天,就會開滿桂花。還記得,那個時節,他經常和芸娘坐在桂樹下說話。而如今景物依舊在,人面卻不知何處去了,物是人非。唐山輕輕的走到桂樹下,將身子輕輕的靠在桂樹上,感受著那熟悉的氣息。漸漸的,他又記起了那些有芸娘的畫面來。那溫婉柔順的女子,仿佛從記憶之中緩緩走出。
唐山一時間有些恍惚,伸出手去,想要觸模,卻是在即將觸踫到的時刻,一陣冰冷的煞氣洶涌而來,瞬間將那美好的畫面擊得支離破碎。唐山面上頓時生出惱色來,抬眼看去,就看到安言俏臉含煞,站在那里,全身嗤嗤的往外冒著寒氣。
唐山面上的惱色頓時消散而去,他略微驚訝的喊道︰「錦繡,你怎麼過來了?」
安言一雙烏黑瑩潤的眼眸,此刻輕輕的流轉著,里面烏光涌動,越聚越濃郁,仿佛一個小小的漩渦一般。唐山只覺得那眼眸,看一眼就會被吸了魂魄一般。這樣的安言,是他從未見過的。一時間,他心頭竟然升起了點點的寒意來,仿佛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了。而很快的,事實也驗證了他的猜想。在後面的無數歲月當中,他每每想起此時,都覺得這絕對是他一生當中最可怕的噩夢。
「我不是錦繡。」
安言眸色緩緩歸于平靜,用著最沒有溫度,最冷漠的話語緩緩說著。
唐山先是一愣,接著卻是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來。他知道,這定然是女兒在怪他了。無妨,他早已經想通了,他已經追隨芸娘而去。而女兒的話,他也早已經為她打算好了。女兒身邊有一個深愛她的強大的男子,也有王氏她們照應,又有他留下來的財產。只要慢慢走出失去娘親的痛苦,後面的生活一定會幸福的。這般想著,唐山原本的苦澀倒是散去了很多。
他笑著對安言說道︰「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我也從不曾奢望過你的原諒。只要你過得好,那麼對于我來說其它的什麼也不重要了。」
安言的心輕輕跳了跳,輕輕的蕩過一圈淺淺的漣漪來。但是很快的這些卻是被冷靜所取代了,就算唐山如今表現得多麼的愛唐錦繡和白氏,也改變不了他害死白氏母女的事實!
安言抬眼,目光幽然的看著唐山,一字一句的說道︰「我說,我不是唐錦繡。」
唐山愕然抬頭,一時間覺得有些听不明白,他此刻只听到自己澀然的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似乎有著很可怕的事情將要發生,他的心沒來由的恐慌著。
「我想,你應該不會忘記,當初你將白氏和唐錦繡母女趕出家門的事實吧?而在接著的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唐錦繡就上吊自殺了。那次,唐錦繡就死了,真正的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安言一字一句的說著,語氣有些迫人,似乎想要將每一個字都敲進唐山的靈魂才罷休。
唐山步步後退,面上滿是駭然的神色。
而安言並沒有停止,她繼續說道︰「我不是你們這邊的人,我來自其它地方,意外的佔據了這個身體。」
安言後面的話語唐山半懂不懂的,但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听到那女子說真正的唐錦繡已經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怎麼可能?我的錦繡,明明還好好的活著才是。她現在變得很優秀,是神醫,還會看病,會制藥……」
說到後面,唐山的聲音已經低到幾乎听不見了。因為說著說著,他也發現了問題的所在。他自己的女兒他如何會不知道呢?那就是一個嬌蠻任性,什麼都不會的大小姐,何時會這許多技藝了?當初,他只以為女兒是吃了一段時間的苦,突然開竅了。可是如今想來,才發現期間太多說不通的地方了。
慢慢的想通,唐山的面色也是在慢慢變白,最後如雪一般。他的身體一瞬間站立不住,靠著後面的大樹緩緩滑落而下。
「你先是害死了自己的女兒,接著又害死了自己的結發妻子。唐山,你現在是什麼感受呢?」安言嘴角一扯,輕輕的問著,問完之後,才發現自己突然不想知道答案了。知道了又如何,離開的人再也不會回來了。她現在就算是將唐山千刀萬剮也是于事無補了,想到這些,安言瞬間淚如雨下。有種悲傷,會隨著每一瞬的呼吸而蔓延至全身。無論過去多久,它都始終存在著,不會消退半分。有的只是,隨著歲月的流轉,我們會慢慢的克制平復這種哀傷了。
安言轉身,眼淚紛飛,在空中灑落下點點光雨。她邁步,沒有奔跑,沒有凝滯,而是用著最自然的速度一步一步的走著。
娘親,我答應你,一定會好好的活著,為了你,我要更加幸福才是。
安言抬眼,望著天空,淚珠順著眼角滑落。以著這個姿勢,安言輕輕的笑了開來。一個明媚的笑容,卻是在安言的面上開出了最淒美最堅強的花來。
原地,唐山整個人恍恍惚惚的。
他的錦繡早就死了嗎?唐山突然覺得他的人生很可笑,忍不住猛然仰頭長嘯,「啊……啊……老天爺,你這是在和我開玩笑嗎?我付出這麼多,隱忍這麼多,只想要讓最愛的兩個人平安罷了。即便是這麼一個小小的願望,你都不能實現嗎?到如今,我的堅持,我的隱忍,究竟有什麼意義?」
唐山整個人陷入了一種極端的絕望當中,呆滯的坐在地上,目光失去了所有的生氣。
唐初雪靜靜的靠近,有些疑惑,唐山昨天還好好的啊,不知道剛才唐錦繡和他說了些什麼。她原本不在府中,是听說了唐錦繡過來,才連忙趕了過來,沒想到卻是沒來得及看到他們兩個的談話。唐初秀眸中閃過深思的神色,隱在黑暗的角落里。
傍晚時分,唐山將管家找來,將一封厚厚的信封給他。見到管家點頭後,唐山這次一個人孤寂的走出了唐府,一路往府衙的方向而去。
走到路上,卻是遇上了趕往唐府的一隊衙差,兩方人皆是停步,相對而立。
「來抓我的吧?走吧,我自己自首。」唐山淡淡說道,早已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