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實在在地講,在風向漸變以後,公安局對張梅的監禁力度早就降下來了,辦事兒的人也知道這次是上面惹了麻煩,自己完全沒有必要做替死鬼,因此張梅在里面過得還不錯,書報什麼都有看,範亨及家人的探視要求也得到了充分的滿足。
但是出于某些人的要求,探視一般是在公安人員的陪同下進行的,事情的因果,也並非是範亨向張梅解釋的,而是由眾人都自動忽視了的範無病向自己母親說明的。
範亨只不過是隔著玻璃牆同張梅說了幾句話,而範無病因為是個不足三歲的孩子,很順利地進入了張梅所在的房間,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向張梅做了簡明扼要的說明。
直到此刻,張梅才明白了自己為啥會出現在這里,才直到自己這個小兒子又鬧出一場重大事件來,所幸的是,結果不會是太糟糕的。
而範無病傳授給張梅的應對訣竅也只有四句話,「堅定一貫立場,要求官方說法,等候上級批復,適當要求條件。」
張梅此時對自己這個小兒子所說的話已經是再無疑慮了,堅決地貫徹了範無病的方針政策,死死地咬住了公安局涉嫌打擊堅持真理的革命群眾這一條不放,要求官方有一個明確的說法。
于是雙方就在這個問題上僵持住了,此時的情況有些微妙,本來以公安局的強勢,自是不可能任由一個女老師胡鬧的,但是怪就怪在這里,磐石市委里面此時並不是一條心。
市委書記王泰宇跟副書記馮同林並不如表面上看到的那樣,是一條戰壕里面的革命同志。在權力構架當中,不可能讓一派人馬佔據了某個地區的主要領導崗位,這是個顛撲不破的官場真理,放之古今而皆準的人事任用法則。
權力斗爭時時存在,否則也不會出現與人斗其樂無窮這樣的說法,只不過這種斗爭是要保持一個度,一個不影響到安定團結大環境的度,否則的話,你就是再權傾一時,也會被大多數人給拉下馬來。
王泰宇對于此中訣竅,就掌握得爐火純青,他很清楚在什麼時候說什麼話,什麼地方表什麼態,簡而言之,就是一句話,該出手時就出手!出手就讓政敵沒路走!
在市委書記王泰宇的授意之下,市文教局局長唐三谷突然在市委例會上蹦了出來,詰問自己手下的老師為什麼會被無緣無故地拘禁長達半個多月?
馮同林是分管政法這一塊兒的,事情也是他挑的頭兒,如今看來這顯然是一個錯誤的決定,但是按照常理來判斷,一個普通老師是沒有膽量向上級做出的決定質疑的,他想象當中,是將這件事情冷處理,然後隨便找個什麼借口將張梅關上幾天後,再許給她個什麼條件,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件事情就算打住了。
誰知道文教局局長居然會在市委的例會上提出了這件事情,馮同林直覺這件事情不簡單,不由得將目光瞄向了市委書記王泰宇,卻見這廝雙目微微閉起,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不由得從心底里面鄙視了丫一頓。
不過,你唐三谷算哪棵蔥,也有在市委例會上朝我叫板的權利?
馮同林怒視著唐三谷,很不客氣地說道,「什麼事情不事情的!你手下的人搞出這麼大的亂子來,嚴重地影響了我們市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面,這個事情我還沒有追究你的領導責任,你倒好,居然倒打一耙!難道你對市委的決定也有不同意見嗎?」
馮同林心里面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人家企業的子弟學校,又不是直接歸你文教局領導的,你吃飽撐得沒事兒干替人出頭,這算是哪門子的道理?
要按平時說話,文教局局長被市委副書記這麼一頓呵斥,自然是灰溜溜地該干啥就干啥去,可惜今天卻反常了,唐三谷面對著馮同林的怒氣,無視他的銀威,居然拍案而起,大聲質問道,「市委什麼時候開會決定的?經過常委會表決了嗎?為什麼我一點兒都不知道?我這張黨票還算數嗎?我們市的市委什麼時候成了你馮同林的一言堂了?」
唐三谷這麼一連串的問題連珠炮似的噴了出來,直轟得馮同林有些招架不住,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唐三谷居然會在這個時候發難,而且選擇在市委例會上發難,當著一眾常委和書記的面,他突然發覺形勢有些月兌離掌控了。
「有事兒說事兒,不要動不動就拍桌子。」這時市委書記王泰宇終于表態了。
處理五一五事件,馮同林是獨斷專行的,這樣的大案子,主持者是有功績的,他分管政法工作,自然不會任由市委書記王泰宇插上一手,分一杯羹,誰知這樣做也是有弊端的,現在上面的風向一變,他這個始作俑者頓時就變成了眾矢之的。
看著臉色不善的王泰宇,以及冷眼旁觀的市委常委們,還有那來勢洶洶的文體局局長唐三谷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馮同林發現自己被孤立起來了,此事斷然是無法善了啦!
看著在座的常委們,還有氣急敗壞的馮同林,市委書記王泰宇慢條斯理地說道,「政法方面,一直是同林同志在主抓,我們常委們都相信他能妥善地處理好這些事情,因此呢,我這個作書記的一般也不會干涉分管領導的權限範圍。但是呢,如今出了問題,而且是在社會上,在人民群眾中間造成了嚴重影響的政治事件,這個時候,我就不能不親自過問了。我相信,這也是我們作為人民公僕,對人民群眾的利益負責任的表現。」
「書記說得對,這個事情已經不是普通的刑事案件了。」常委們紛紛表態支持。
「作為一個老黨員,我們不能任由某些同志有一手遮天的想法,這是對同志、對人民群眾都不負責任的做法!」市文教局局長唐三谷也嚴正表示了自己的看法。
接下來的時間里面,馮同林已經被轟得麻木了,他知道自己經過這一次的事情,政治生命恐怕已經走到頭兒了,以後的主要問題,已經不是五一五事件本身的問題,而是自己離開崗位之後,市里面的權利重新劃分的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