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黃儒漢做出的安排，大家都沒有表示異議，都知道他這麼做，是為了什麼，只有王耀林發出絕望和不甘的嘶吼︰「不、你們不能這樣、不能這樣——」
羅大山趁機將王耀林一頓怒斥，狠狠發泄掉心頭郁積的恨意，然後拂袖而去。
「呵呵，恭喜你們，小宋、小唐，走，中午去我家里吃飯，咱們慶祝慶祝。」
等到縣社的人都走了以後，候朝南高興地拍了拍宋穹的肩膀，然後又轉身對大家說道︰「都有啊，每人多領一塊洗衣皂，再領一塊香膚皂，拿回去給婆娘用。」
「好咧！」廢品站的工人們，都齊齊發出一陣歡呼。
中午，在候朝南家，宋穹在回來以後，第一次吃到了豬肉，肋條五花肉，足足半斤，炒大蒜。豬肉是公社養的黑豬，肉香而女敕，大蒜也是本地大蒜，吃著很香。
宋穹、唐生，再加上候朝南家的兩小子，很快就將一盤大蒜炒肉絲吃得干干淨淨，唐生望著盤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呵呵，這下子，將侯主任家這個月的指標都吃完了。」
候朝南把手一揮︰「沒事，這肉沒用肉票，是大隊養豬自留的，我送了他們幾塊肥皂，他們就送了我這點肉。」
那時候，縣里的糧食和農副食品，包括豬肉、雞蛋等，都由縣食品公司統一購銷，他們每年都會給下面下達養殖指標，然後按照「調六留四」的比例進行處理。
也就是說，在完成指標任務的前提之下，生產隊可以留下最多四成的生豬。
不過，在農村集體經濟生產效率並不高，人們連肚子都吃不飽的情況下，也沒有可能投入更多精力和資源養豬。
而按照政斧的規定，除了食品公司，任何個人和單位，都不能收購和銷售豬肉，而食品公司收購生豬，實行的是計劃價，養豬也無利可圖。
所以在完成指標以後，生產隊實際上能夠留下來的豬肉數量，極其有限，他們舍不得吃，也不能自己拿到市場上賣，只能賣給食品公司。
候朝南弄到半斤肉，也才會說這肉是生產隊送給他的，而不是買，或者用肥皂交換的。
半斤肉，幾個人吃，一個人其實並沒有吃到多少，甚至談不上意猶未盡，只是嘗了嘗味道而已。
宋穹咂咂嘴，無奈地搖了搖頭︰「我看，下一步，咱們就得想辦法養豬了，至少得讓大家都能吃得上肉。」
下午，宋穹他們接到通知，一起來到縣供銷社，羅大山沒有出面，由沈建國正式向他們傳達縣社的決定︰候朝南調到縣社，擔任業務股股長，並負責制皂項目；唐生擔任副股長，宋穹轉正，干部編制，並且擔任科技股籌備小組副組長。
原業務股股長王耀林另有任用，實際上，就是被暫時閑置起來；原業務股副股長羅兆光調到科技股籌備小組任副組長，排名還在宋穹的後面。
沈建國對他們進行了一番勉勵，並要求他們，盡快制定一份詳細的生產計劃，以便縣社安排原料組織和產品銷售的工作。
最後，他又將宋穹單獨留下來，給了他一個驚喜。
「個體證？」
宋穹的臉上，露出喜悅的笑容。
他手上拿著一張十六開的白紙，白紙上印著「中嶺縣工商行政管理局」「營業執照」幾個字，在營業執照的前面，用毛筆寫著「個體工商戶」幾個字。
下面像其他營業執照一樣，有經營地址、經營範圍等等內容，只有法人代表被劃去，下面標注著「姓名」，另外最底下是曰期和有效時間，蓋著紅彤彤的印章。
印章旁邊，還有一行鋼筆簽的字︰中嶺縣革委會黃耀林。
幾個字，筆跡鐵鉤銀劃、蒼勁有力。
「謝謝沈主任、謝謝！」宋穹伸出手，在這張涂涂改改、與眾不同的「個體營業執照」上，輕柔地撫模著。
就是這張證，它所代表的經濟政策和思想，將徹底激發這個國度的發展活力，從此步上發展的快車道。
不過，在今後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政策還是會屢有反復，那些改革的先行者們，最早的那批個體工商戶的命運也起起伏伏。
僅僅從這張「非格式化」、修修補補的營業執照上面，就可以看出，要辦這樣一張證，並不容易。
雖然說，中央已經發文，明確提出支持個體勞動和個體服務，但是具體到各個地方，情況又大不一樣。
有些地方，膽子大一點，執行就比較到位，比如花都在三四月份，就開始發放這種個體證，有的地方，一直要到明年，等到政策進一步明朗，才會做出這樣的嘗試。
很多地方，最早的個體證發放就是在八零年，只有花都等地方，七九年就開始出現個體證。
中嶺靠近花都，但畢竟偏遠，宋穹這張個體證，應該是第一張。還沒有正式的印張，是在原來普通工商業營業執照的原本上修改的，而且還有黃儒漢的簽名，一定是黃儒漢頂著壓力，力主通過的。
果然，沈建國擺了擺手︰「你不要謝我，要謝就謝黃主任吧，為了這事，他特地跑了禪城和花都，並且力排眾議，總算才辦下來。」
宋穹將個體證折好，鄭重地放進口袋，點頭說道︰「嗯，謝謝黃主任，也謝謝沈主任，我相信，你們在華夏改革開放的歷史上，已經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沈建國微微一愣，旋即若有所思。
拿到個體證，算是解決了宋穹的一大心思。
這個時候，中嶺縣縣城的街頭巷尾，偶爾也能看到一個兩個擺攤的，或者挑著擔子走街串巷的貨郎、修鞋匠、賣雞蛋的。
不過，縣里還有個機構，叫「打擊投機倒把辦公室」，「打辦」的主要工作就是打擊各種非法買賣，比如倒賣由國家計劃統一購銷的農產品、工業品；盜賣國家資財的、倒賣票證、發票的，也包括開設地下廠店、包公剝削等。
由于「打辦」的打擊範圍廣，界限又不明確，街頭的小商小販也經常成為打擊的對象，至于那些後來被認為合法，甚至鼓勵的私營工商業，此時更是打擊的重點，沒有任何生存的可能。
「打辦」，那是比城管還要恐怖的存在。
城管只攆人，最多打人、砸攤，但是打辦卻可以直接將人抓起來，沒收財物、罰款，甚至判刑。
這張證，就等于是一道保護符，有了這張證，才不用擔心「擺攤」會被「打辦」打擊，才能夠開啟他計劃中的致富之路。
宋穹的目標，暫時就是——能夠吃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