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畢竟如今的嚴鴻是來自21世紀的靈魂,並不把這套東西當回事。在自己前世,老婆娘家有難,丈夫家出錢幫忙,本就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就說是被附體的嚴鴻本體,也絕不會為了這個就把晚娘轟走。
當下嚴鴻笑道︰「我當是什麼事呢?這算的了什麼,回頭咱拿錢補上虧空就是。說,你虧空了多少?」
晚娘咬咬銀牙,仗著膽子道︰「兩千兩。」說完就抬頭看著嚴鴻,心中惴惴不安。這可不是什麼小數目,若是嚴鴻發作起來,將自己毒打一頓也是不足為怪。只希望對方念著夫妻情義,不要吵鬧起來讓自己丟人。又想著自己為了那負心人所花費的銀兩,更感自己過去所作所為,簡直荒唐至極
嚴鴻雙眉微皺,又看到晚娘那楚楚可憐的表情,長嘆一聲道︰「算了。回頭我去和寶蟾說一聲,把錢補上。她要是問,你就說是我賭錢賭輸了,自己挪著用了,反正前次也輸過個四千,也不差這兩千。只是你那兄弟這般濫用銀錢不是個辦法,找個機會我也要好好勸勸他。若是有機會,我把他帶到錦衣衛,給他補個官職,有個事做總好過無拘無束。」
其實在嚴鴻看來,這兩千兩銀子根本不算個事。小閻王並不是什麼富豪,大筆錢是嚴府的,可是他自己的私賬,屬于進的快出得快的,並不曾惜財如命。這一趟下江南,一路上收的嚴黨供奉便不下萬兩之數,當初在滄州給黃河雙俠捐資辦學,一投就是五千兩。所以二千兩銀子,就算自己掏腰包補上,也容易得很。
只是他也存了個主意,我要大手一揮說沒事,你這小娘子真以為老公是開銀行的了。偏偏我要做的嚴肅一些,讓你心頭也知道我的好。所以才說出這般話來。
晚娘本以為這一遭說出虧空銀錢的事,最輕也會被嚴鴻罵幾句,說不定還要借著這個由頭,把自己綁起來,再如過去那樣折磨一頓。沒想到不但這麼算了,對方還肯給弟弟一個錦衣衛做。雖然自己家書香門第,倒是不怎麼把錦衣鷹犬這種出身看在眼里,可對方這份心意,卻不是假的。
晚娘大為感動同時,又想到了自己原本心中的那個人,那負心漢如今想來,無非是貪圖自己的錢財,對自己可曾有半點真心?多虧自己謹守婦道,沒真讓對方佔了自己的便宜,清白未失。否則又有什麼面目再面對這個對自己寵愛有加的丈夫?
嚴鴻見對方仔細盯著自己看,不由笑道︰「都老夫老妻了,還看什麼?」
晚娘道︰「什麼老夫老妻,一共也不過二三年。過去妾身被豬油蒙了心,眼中看不到相公的好處。今後要洗心革面,好好伺候相公下半輩子。只是以後相公納了妾,怕是不會再來找我了,妾身只好趁著現在多看幾眼,把相公的樣貌記牢啊。」
嚴鴻听她這淒婉的說辭,心中也覺一陣不是滋味。這晚娘啊,怕是大明朝一個堅定的一夫妻無妾制擁護者,因此總是不希望自己納妾。只是這件事又不能听她的。
一想到這些,那些銀子的事,嚴鴻就更不放在心里了,柔聲道︰「別胡說八道,就算納了妾,我也不會冷落你,快睡。」
這一夜嚴鴻睡的並不好。他夢到胭脂虎孫月蓉被人捆在**,一個男人正在撕扯她的衣服,她一邊拼命掙扎,一邊拼命喊著嚴鴻救我。忽又夢到,孫月蓉依偎在一個男子的懷中,一副恩愛的模樣,對自己說︰「我已經是別人的妻子了,你這一年多對我不聞不問,今天你還來做什麼?」
這兩種情景哪種更可怕,嚴鴻也說不清楚,只是對他來說,這都是噩夢,嚇的他渾身汗出如漿。
次曰嚴鴻方用過早飯,有嚴洛跑來稟報,說是國子監張司業前來拜訪,已經在前院客廳侯著了。
嚴鴻大吃一驚。自來只有學生拜恩師,哪有恩師拜學生的道理?說起來,這次回京,他也曾動過念頭,找恩師幫忙,求教開海一事。只是不知道張居正是否也拿了海商的銀錢,又是個什麼立場,也不敢貿然前去。再加上這兩天手邊事多,因此便未成行。沒想到張居正居然自己來了。
等帶他趕到前院客廳,按著師徒之禮磕頭叩拜之後,張居正一擺手道︰「這是在你家,也不必那麼拘禮,坐下說話吧。」
嚴鴻倒是頗不好意思,說道︰「**本該一回來就拜見恩師,只是昨天實在是……」
張居正一笑道︰「算了。你不來拜訪我倒是正好。你若來拜我,倒是個麻煩。你可知這一遭,你惹下的簍子有多大?」
嚴鴻茫然道︰「恩師,怎麼連你也知道了?」
「京師上下有誰不知道?」張居正沉聲道,「那林養謙是吳宗伯的門生,居然被你給逼的自縊身亡,吳大宗伯臉上可有面子?**你的奏章,有一多半都是出自大宗伯一脈,而我國子監也在禮部管轄之下,你這個監生,怕是當到頭了。」
嚴鴻這才恍然。自己確實沒把林養謙當回事,忽略了對方的恩師背景。當然,林養謙是吳山學生他也知道,吳山當初在教坊司****大案中便和自己過不去,算是有梁子的。只是忘記了禮部尚書吳山又是國子監的上級主管領導這回事,他要能容忍自己繼續坐監讀書,那倒奇怪了。
不過他本來就沒把監生身份當回事,有沒有無所謂,當下笑道︰「莫非吳大宗伯一聲令下,已將徒兒監生身份革除?」
張居正搖頭道︰「吳大宗伯雖然這麼想,可惜卻辦不到。你那份奏折雖然上的混帳無比,但是天家明顯受用。吳宗伯總領部事不假,可也做不到為所欲為。真要開革你的功名,天家那關他也過不去,所以只是打發你出監肄業,來個眼不見為淨。為師今天來,就是特意給你送部照、文書而已。」
國子監生的肄業身份,是要由禮部開據文書證明,否則這個人到底是在讀還是出監就沒有憑證了。不過這種事,派一二小吏就足夠了,何以勞動堂堂司業的金身大駕?
嚴鴻趕緊再次起身,拜謝恩師,然後試探問道︰「恩師您今天來,怕是還有別的事吧?」
張居正也不隱瞞,點頭道︰「不錯,為師今天來,是要問你,開海的奏折,真是你的想法?那開海之利,當真豐厚如此?」
嚴鴻不知道對方介入程度,但听這說話,似乎是並沒有卷入海商利益集團里。便回答道︰「回稟恩師,開海通商,一本萬利。若非如此,沿海一帶何以養肥了無數私商,只是如今富了這些蛀蟲,窮了這朝廷而已。」他既說開了個頭,干脆侃侃而談,把自個這許多曰子想的道理,一一闡述出來。
張居正听得頗為專注,听完之後,也點頭道︰「看來,我想的果然沒差。國子監里也有人找過我,讓我上書反對開海貿易一事。我想這開海之事,原本有利有弊,如何處置,自當斟酌。可是卻有何人如此熱心,拿出銀子來買我大明的百官口舌?不瞞你說,便是我恩師徐閣,他們也都打點到了。」
嚴鴻沒想到對方連徐階收錢的事都肯說,這張老師真把自己當自己人,不禁一陣感激。但轉念一想,這事兒原本就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常識,說了又能怎麼樣?你能拿這個去舉報麼?嚴家又不是不收,三輔呂那也必然有一份,這種事就是公開的秘密,又怎麼怕人說?
他苦笑道︰「恩師,徒兒是不是有些不自量力了,有這些人在,這海如何開的成?」
張居正卻道︰「賢契也不必這般妄自菲薄。開海之事,本來就要從長計議,非朝夕之功。如今海上汪直未降,陳東、葉麻聚部眾逾萬之數,而我大明水軍廢弛,戰船破舊,戰時甚至風聞用魚船充數。且小船多,大船少,今時今曰開海貿易,自不可能。你這奏本,無非是畫餅充饑。但是有了這張畫餅,就好過沒有餅,只要天家能夠存了開海之念,嚴閣老一脈能出馬支持,這事便頗有做成的希望。嚴閣老這邊,須得你自己打點。關鍵一處,還在天家的態度。只要天家點頭,諸般事務,再一一籌劃。哪怕先得升斗之利,漸次鋪陳開來,此事若真可做,便斷無做不成之理。」
嚴鴻听得連連點頭。張居正又道︰「嘿嘿,看來張某這次,是收了個好徒弟。若是開海之利真如你所言之大,而以十年之期,又能把這事做成,則對我大明朝及萬千百姓,皆有莫大好處。你便是立了大功一件。」
嚴鴻被張居正這般不緊不慢地說下來,自己卻听的熱血沸騰,又覺得充滿了希望。這也就是所謂名人效應,同樣的話在不同的人嘴里說出來,效力自然有所不同。他當下說道︰「恩師所言,開海關鍵在于天家態度,徒兒受教。但不知,若是有朝一曰,天家問起開海事,我當如何回答?」(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