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煥章見王沉思,又道︰「以下官之見,縱然此事庫騰入侵在即,大隊抽調不開,老督憲何不分派二三千兵馬,入魯馳援,以不負當今天家厚望。」能不能救下來濟南是個能力問題,可是救不救濟南是個態度問題。好歹派些兵去,也算我做到了功夫,就算天家怪罪,嚴嵩尋仇,也把責任擔清點。
王搖頭道︰「派二三千兵馬入魯,是敷衍天家,又有什麼實用?山東韃虜若弱,這數千人是白走一遭。若是濟南守不住,這二三千兵馬去也是送死。再則此刻北國防線,處處聞警,哪怕調走一千兵馬,只怕也留下破綻。」
是啊,如今庫騰汗行蹤詭異,根據調動情況看,幾乎是傾巢出動,兵力之強遠超以往。若有一個不慎,怕不是丟失幾座屯堡,而是整個薊遼都有崩潰之險。而薊遼崩潰後,蒙古人的兵鋒可以直指京師,沿途燒殺搶掠,荼毒生民,自己豈不就成了千古罪人?
想到此,王一咬牙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日萬歲爺若真要見怪,老夫一力承擔就是。至于王玄之事,當初認他這個同宗,無非是因他幫辦糧餉,于國有利,余外並無往來。他是否白蓮教匪,與老夫有何相干?老夫一身正氣,何懼奸佞小人造謠中傷?此事諸位先生再也休提,還是想想如何防範胡騎犯邊才是。」
轉頭,王又吩咐自個的幕僚,擬一份奏折,說明當前邊關事急,無力抽兵入魯,請直接調山東官兵解濟南之圍的事。
祝煥章也知老督憲脾氣如此。他既然拿了主意,便無更改之理,只得長嘆一聲,不再言語。于是王繼續部署對付庫騰汗入寇的軍略。只是指揮之間。心中總有一層揮不去的陰雲。幾個忠實的部下幕僚,也都在心中暗自捏著一把汗。♀
如此一來,濟南城翹首盼望的邊軍,暫時便在行動計劃中取消了救援濟南一項。
濟南城中,尚未知道這個噩耗的嚴鴻以下軍民,又開始了艱苦的第三日奮戰。這一天大早,嚴鴻照舊城頭督戰。卻見白蓮教兵經過一夜時光,又密密麻麻地從四面八方包圍上來,看來還是打算從各個城門和城牆一起沖鋒。
只是他們的隊伍依舊雜亂無章,而且仿佛看上去比前兩日更加差勁。部隊不但擠成一團,前面的還相當畏縮,走兩步停一步的架勢。
于是戰斗再次按照固定模式打響。在二里開外。城頭的大炮開火,打倒一片敵軍。由于刻意要節約彈藥,這次火槍和弓箭都是等到敵人幾乎抵達城下時才開始發射。伴隨著弓弦的響聲和火銃的轟鳴,自然又是城下敵軍的死傷。
然而張青硯眼尖,猛指著城下說︰「欽差,這不對啊!」
她這一說,城上的官兵紛紛細看。原來沖到城下的白蓮教軍。最前面的一批竟然全是老弱婦孺。他們哭喊著,手里被逼迫拿著木棍,正扛著梯子往前捱蹭。走得稍微慢了,後面有拿刀壓陣的白蓮教徒,一刀砍來,便是人頭滾落。
「娘的,這幫白蓮教徒,竟然抓了百姓婦孺來沖頭陣!這是和蒙古韃子學的麼?」衛國梁一拍城垛口。
嚴鴻也不禁倒吸一口氣。這招確實狠。然而好像沒法子破解。對了,自己好像穿越前有點印象……他令身邊的兵士道︰「速速去請邵大俠來。」
此時,攀爬攻城又開始了。城下打頭的婦孺被逼著,扶著梯子戰戰兢兢往牆頭上爬。而他們中間,偏生又間雜了些白蓮教的狂信徒。一邊爬,那些老人和婦女一邊喊︰「城上的官老爺哎,別放箭啊。我們是好百姓哎!」
听到百姓在城下這麼叫嚷,撫標營的士兵難免有些手軟。可這些「好百姓」一邊哭訴,一邊還是被逼著往上爬。衛國梁怒道︰「好百姓,好百姓就趁早給我下去!放箭!」
撫標營官兵們也顧不得你是好百姓還是狂信徒。盡力用撐桿,狼牙拍將靠上來的長梯一架一架推開或砸碎。或者向著沖鋒而來的人放箭。可是,城中儲備的彈藥和箭矢本來就有限,如此等于是在往平頭百姓的身上浪費原本就寶貴的裝備。同時,混雜其中的白蓮教徒,也開始往城上放箭。垛口不時有官兵中箭倒地。
眼看一架架梯子上的老百姓越爬越高,衛國梁大喝一聲︰「與本將傳令四門四牆,敢登城的,無論是被裹挾的百姓還是亂黨,一律格殺勿論!」
嚴鴻听得終是不忍,自己好歹穿越前還是有點人道主義精神的。他忙叫聲「且慢!」衛國梁抬頭道︰「欽差有何吩咐?」
嚴鴻吞吞吐吐道︰「這個,這些百姓終究是被脅迫,能否不傷他們?若是官兵傷了好人,終究是不好。」
衛國梁跺腳道︰「欽差大老爺,如今這些白蓮教匪裹挾百姓一起沖上來,哪里分的清?你若不肯殺他們,就只好等白蓮教匪來砍咱自己的腦袋了!」
嚴鴻也知道衛國梁說的有理,只得道︰「如此,便請衛將軍指揮。」
恰在此時,大俠邵景來到城樓上。嚴鴻仿佛看見救星,趕緊道︰「邵大俠,你請看這城下!」
邵景到樓台上舉目一望,怒道︰「這幫魔教丑類,竟然脅迫婦孺前驅,實在禽獸不如!」
嚴鴻道︰「正是正是。本官卻有一計,請邵大俠率領忠義盟的好漢們出城去沖殺一陣,亂教匪的後路,這樣被脅迫的百姓就可趁機逃生了。」
邵景仿佛看神經病似的盯了一眼嚴鴻︰「欽差,單只這北門樓外的教匪,至少是數千人,我忠義盟不過十余人在此,哪怕全數出去,與數千之敵交鋒,那是以孤羊投群狼,必無幸免。再則,就算這些被脅迫的百姓趁亂逃開,如今四面都是魔教圍城,他們卻逃到哪里去?」
嚴鴻這才發現自己被金老爺子的襄陽大戰給騙了,哪有這麼容易救人的。此時被逼前驅的婦孺,走得快的已經到了城垛子口。城上的撫標官兵自然沒有客氣的,長槍亂刺,大刀劈砍。那些老弱爬上城來都已經去了大半力氣,哪里還能反抗?慘叫聲中,一個個尸身滾落,還有的眼見官兵刀槍殺來,自己眼楮一閉,翻下梯子去。
嚴鴻看得又氣又急,操起大喇叭喝道︰「城下的百姓們,白蓮教匪這般逼迫你們,你們還乖乖給他們當擋箭牌爬城?左右是個死,還不如操起家伙和他們干呢!」
他站在這里倒是嚷的起勁,然而城下那些婦孺,反正已經到了這十死無生的地步,覺得比起頭頂上的亂箭滾石,倒還是身後的大刀威脅更大。頂著往上吧,多活一瞬間也是好的,不爬城,身邊白蓮教的刀就劈頭砍了啊。因此,大多數人依然還是哭喊著往上爬。少數起意反抗的,則當即被白蓮教徒殺死。
如此亂紛紛的殺戮,不到半個時辰,北門外被脅迫的一千余名老弱婦孺,已經盡數喪命。其中大半是在攀爬中被官兵所殺,少數被督戰的白蓮教徒砍死。但在這個過程中,北門的撫標營官兵也大都殺得心跳手軟,還有好幾個官兵被混在老弱中的鐵桿教徒殺傷。
這當兒,白蓮教徒不但沒有因此後退,反而是繼續前僕後繼,波翻浪涌地往城上沖殺。白蓮教徒及裹挾的百姓中頗多工匠,這幾日連日連夜都在砍伐樹木,就地制造各種攻城器械。今日城下的雲梯、沖車比昨日更多,甚至出現了簡陋的井闌。還有的教徒扛著沙袋、木箱,不斷往城下堆放,借步登城。一架架滿載白蓮教徒的雲梯逼近城牆,上面的教徒完全不顧死傷,紛紛攀城。撫標營官兵再想要一一摧毀,卻也是不可能了。更別說,城下白蓮教兵射來的弓箭,也形成了有力的壓制。再加上官兵不能再不顧成本地施放火槍、弓箭,這仗打得越發艱難。沒多久,已經有大群白蓮教徒沖上了城樓。
遠遠地,白蓮教徒和蒙古人的大首領,都在觀看這一場驚心動魄的攻城戰。不僅僅是北門,其他幾個門和城牆各處攻擊點的情況也都差不多。好幾處地方雙方已經在城上展開了廝殺。赤那和巴拉眼見得驅民攻城的策略奏效,白蓮教徒沖上城頭,不由得相視點頭。
而山東白蓮教目前的總指揮蘇貴也看的明白。今天從一開始,明軍的火器弓箭就不像昨天那般猛烈。眼下幾路上城,只要有一路能完全打退明軍的反攻,控制城牆最好是城門,那麼自己對于攻克這山東省城,就多了幾分希望。
如今隨著二位長老被邵景所斬殺,蘇貴這幫人不缺乏勇氣,但是缺乏頭腦,不可能去制定一個長遠的戰略。因此他的想法也非常簡單。在他眼中看來,濟南是山東省城,里面有海量的糧草,金銀。別的不說,單是聖教幾百年的財寶積蓄,再加上自劉才上任以來,他們偷開金礦的收入,加起來,怕是至少能頂大明幾年的財政收入。如果能拿回手里,他就足以在災民中招募出大批士兵,並且成為白蓮教中興的第一功臣。因此,對于目前的慘重傷亡,蘇貴也不怎麼在意。
「嘿嘿,山東城中不過幾千兵,我聖教有數萬之眾。一旦上城展開白刃,我看這幫賊官兵怎麼抵擋?」蘇貴不由得手舞足蹈。(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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