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清仍是溫婉地笑著,將她拉到軟榻上,親昵地詢問了片刻,只說教她們莫要擔心,想來這蘇林兩家的小姐關系親厚,從林清清的言行上便能瞧得出了。
蘇嫣亦不遮掩,徑直將面紗取下,露出半面兒傷口,林清清找來上好的藥膏,替她敷上了,便道,「此次你進宮,可曾見過那位蓉妃娘娘?」
蘇嫣又是一驚,旋即說道,「不曾,蓉妃前日便去了。」
林清清面上的神情十分復雜,似有欣喜又似有憂愁,這頓時教蘇嫣起了探究的興味,她笑的十分艷麗,便問,「林姐姐,你認得蓉妃?」
「蓉妃娘娘哪里認得我,不過是去年圍獵時,我b5o在圍場外頭見過她一面兒,當時皇上正攬著她看熱鬧,我離得很遠,只瞧見皇上對她…對她真的很好,後面跟的一眾妃嬪,皇上連一眼都不曾看的。」林清清說道皇上時,臉頰上不覺地飛了一抹紅暈。
蘇嫣仍是笑著,可心里卻一片冰涼,林清清見她不答,更添了份嬌羞,便握了臉道,「如今蓉妃去了,想來皇上應是十分傷懷。」
「若是傷懷,又怎會將她關在冷宮里三十七日,直到死去。」蘇嫣直直地看入她的眸子,道,「最是無情帝王家,天子怎會有真情?」
林清清搖搖頭,道,「不,我見過的陛下,是有情之人。」
這單純的女子,竟會天真地以為帝王有情,不過是情竇初開的少女,對情愛的瑰麗幻想罷了。
難怪她動情,段昭凌那樣的男子,對任何一個女子,都有著致命的吸引力,不論是他尊貴無上的地位,亦或是他俊朗高華的儀表。
蘇嫣不再爭辯,俏生生地笑了,打趣道,「我听出來了,林姐姐之意並不在蓉妃,想是心里惦記著旁人吧!」
林清清暈色更深,推了她嗔道,「教你口沒遮攔的,我不過是隨口問問。」
「原是隨口問問罷了,我本來想要告訴姐姐的,現下是用不著說了。」蘇嫣故意賣了關子,林清清便纏著她問。
蘇嫣心里頭盡是那晚,嫣華宮內段昭凌寂寥的身影,林清清說了些甚麼,她全然听不進去。
末了,她只靜靜地道,「宜妃如今龍寵正盛,再不會有人記得蓉妃了。」
林清清亦是安靜下來,兩人憑窗而坐,各懷心思,窗外雲淡風輕,一片晴好。
「嫣兒,我听父親說,皇上一直在徹查此案,所以始終未定唐家的罪。」
蘇嫣幽幽開口,「只可惜,結局都是一樣的,這般下場,許是他最想看到的。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不過是殊途同歸罷了。」
林清清見她話語中似是對當今聖上頗有不滿,以為她因著受罰之事,心存怒意,便哄勸了她幾番。
直到林老爺同蘇夫人議完了事,才差丫頭雨溪喚兩位小姐出來用膳。
一場宴飲氣氛融融,林老爺帶回消息,說陛下因著唐相一案,廣布羅網,將相關的官員,盡數招致御史台問詢,林魏海官至御史右監,恰在御史大夫手下當差。
說蘇老爺明日便能安然回府,不必太過擔憂。
趙氏的一顆心總算放下了,蘇嫣亦松了口氣兒。
過了晌午,趙氏便要辭別,一家子人仍等著消息。林清清卻纏著蘇嫣,只說好久不見,要嫣兒在府里多待幾日了。
林夫人亦是幾番挽留,趙氏見她們二人親厚,便笑著應了,蘇嫣便乖巧道,「我打更之前定是趕回去,林姐姐自然會幫我安排妥帖。」
趙氏這才攜了丫頭回府,那蘇嫣同林清清並排躺在小閣的軟榻上,林清清到底是小女兒心性,情思繾綣,如同所有的閨閣小姐,有著對情愛和緣分的美妙憧憬。
林清清對她十分依賴,始終與她五指相扣,蘇嫣側身,看著她秀致的輪廊,吐b5o氣如蘭,仿佛也回到了無憂的二八年華。
直到日頭西斜,林清清才依依不舍地將她辭別,站在林府門前兒,她忽而凝眸,道,「嫣兒,四個月後,便是聖上殿選之期,你可要去?」
是了,她怎地就忘了,段昭凌自登基以來,除卻從東宮一同招納的妃嬪以外,這兩年六宮幾乎不曾有新鮮血脈注入,太後早已有所提點,可段昭凌總是借故拖延,並不做打算。
如今她才去了不久,便要充盈後宮,當真是莫大的諷刺。
蘇嫣立在石階下,回眸一笑,道,「珠玉奩內,鳳凰于飛,為何不去?」
林清清重重地點頭,道,「我想亦是,嫣兒你姿容出眾,日後定會得皇上寵愛。」
蘇嫣只是笑著,並不答話,那半張隱在鮫紗下的臉容,在暮色中,皎皎如月。
車馬從林府離開,蘇嫣掀了簾子,林清清仍立在原地,沖她揮了手,身形窈窕,顰笑婉約,侯門閨秀,便應當是她那副模樣了。
馬車是林府的,蘭若便在車廂里陪著蘇嫣。
時近黃昏,馬車駛過燈火如流的鬧市,蘇嫣許久不曾出宮,便掀了簾子,享受這難得的自由了。
走至西市結尾,蘭若忽而喚了車夫停下,說夫人交代了要買一盒寶華齋的胭脂,教她稍等片刻,去去就來。
蘇嫣正舍不得這喧鬧繁華之景,自然滿口應下,想著有鮫紗覆面,倒不算唐突,她亦跟著蘭若下車,一同往寶華齋去。
各色胭脂水粉入眼,撲鼻的甜膩香氣兒,將夜色襯得愈發酴醾。
店家將那黛色胭脂包好了,蘭若便攙著蘇嫣回車,西市街青石板路寬廣筆直,盡頭能一直望向遠山。
蘇嫣正回頭瞧著熱鬧,卻不想打前方一匹青鬃駿馬踏蹄而來,卷起陣風習習,蘭若先看見了,便忙地去拽她的衣袖。
駿馬一溜煙地掠過,將蘭若手中的胭脂打散在地。
「怎地如此莽撞,竟在鬧市里策馬!若將我家小姐撞傷了,可如何是好!」蘭若嘴巴利索,直沖著那馬背嗔道。
兩人正彎腰拾東西,便是一擺玄青色衣角映入眼簾。
蘇嫣和蘭若同時起身,順著衣擺朝上望去,但見眼前公子秀目劍眉,兩鬢斜飛,身著天青色細紗錦袍,腰間懸了把寶劍,劍柄流蘇長懸。方才那匹青鬃馬正擺著尾巴,安靜地立在身後,那錦衣公子彎起嘴角一笑,帶了幾分不羈,便道,「若是將你家小姐撞傷了,那我自是負責到底了。」
不知怎地,蘭若一見了這位公子,全然沒了方才的嘴利,只回頭望著蘇嫣,想是要說些甚麼,蘇嫣便踱步上前,與他直目而對,「這位公子,不論撞了何人,你如此行路便是有錯在先,現下你自是要賠這胭脂錢的。」
誰知那人竟是笑意更深,端的是個俊俏公子。蘇嫣被他盯地莫名其妙,便將面紗往上扯了扯,蘭若這才道,「小姐,你怎地不認得…」
「你幾時要的胭脂,我不曾送你的?」錦衣公子彎腰拾起,遞給她道,「嗯?嫣兒。」
蘇嫣一窒,這人怎地知她閨名,便蹙眉望b5o像蘭若,蘭若這才將話兒說全了,道,「小姐,你怎地不認得了?他是寧公子啊!」
蘇嫣湊到她耳畔,用帕子掩了嘴,悄聲問,「哪位寧公子?」
「就是老爺的關門弟子,當今的御前一品侍衛,寧文遠啊!」蘭若更是疑惑,蘇嫣一听,便想起蘇芷口中的文遠哥哥,這才依稀明白了,不由地訕笑了,道,「方才我是同你頑笑的。」
寧文遠並不生氣,道,「嫣兒你的頑笑,當真可愛的緊了,我正要去蘇府探你,咱們先回去再說。」
蘇嫣由蘭若扶著,莫名地登了車,才坐下,那寧文遠便打外頭掀了簾子,探身道,「師傅明日便可歸家,莫要太過擔憂。」
還未等蘇嫣回話兒,他便一把又將簾子放下,蘇嫣瞧著他雷厲風行的做派,低頭暗暗嗤笑,到底是武衛出身,做起事來也是利落敏捷了。
蘭若在旁道,「方才小姐裝的真像,連我都被唬住了,想來也是,京中寧五郎,誰人不識?寧公子十分得當今聖上賞識,年歲尚淺便封了御前一品侍衛,特敕風使司右衛,是唯一能于內庭佩劍行走之人了。」
說起風使司右衛,現下回憶起來,寧文遠此人倒是有所耳聞,許是見過,可卻沒多多在意。
此種御前護衛,個個皆是高門世家出身的子弟俊杰,文武精通,說來特權頗豐,直听天命。
耳聞不如面見,果然是風流倜儻、氣質超群的俊才。
而風使司更是皇家暗衛機構所在,明督廄秩序,暗查官吏大臣,屬帝王心月復。
「你倒是知道的詳細,竟是出口成篇了。」蘇嫣笑著打趣兒,那蘭若登時紅了臉,道,「小姐取笑了,您與寧公子青梅竹馬,奴婢是跟著小姐才沾的光兒。」
蘇嫣只笑而不答,這樣品貌俱佳的貴公子,難怪教女子動心的。
不多時遂到了蘇府,寧文遠將那車夫遣回林府,便叩門而入。
老管家見是寧文遠,竟十分親近,忙地引著去見夫人。
寧文遠進了蘇府便斂衣恭謙,很是端正,蘇嫣想著,這位公子當真是個妙人。
一家子人正聚在正廳用茶,趙氏見寧文遠送蘇嫣回來,忙地喚他近前兒敘話。
從趙氏那會心的笑顏,便能知那寧文遠于蘇家的地位了,想是很得老爺夫人看重,又與蘇家大小姐青梅竹馬,可謂年少俊才。
蘇嫣與他不過一面之緣,雖不討厭,可斷是算不得親近,畢竟她活了兩世,如今瞧著他,仍覺得有些生疏了。
倒是蘇芷,見他來了,便神采奕奕,連話兒也多了起來。
過了一會子,蘇嫣便以敷藥為由,先回房了,寧文遠隨後亦跟了出去。
蘇府掌了燈,小徑幽幽,月色下別有一番靜謐。
蘇嫣才憶起並不認得路,索性順水推舟,便對他道,「有勞寧公子送我回房了。」
那寧文遠嗤笑了一聲兒,風度翩翩地踱了幾步,道,「嫣兒你今晚當真有趣,可是頑得上了癮?從小到大,你從未喚過我公子,听起來十二分的別扭。罷了,?a8慊故歉轄 目詘眨?br/>
要將這麼個少年喚作哥哥,蘇嫣心里仍是掙扎了一番,終是喊了句文遠哥哥。
寧文遠顯然十分受用,一路分花拂柳,頗有些灑月兌不羈之意。
待問道如何受傷時,蘇嫣只是草草帶過,不願細說,寧文遠卻停住,扶了她的肩,鄭重道,「幸得你並未身處六宮,那樣的地方不適合你,嫣兒听話,日後再不要去了。」
蘇嫣不著痕跡地避開他的禁錮,將目光移到別處,道,「奔波了一日,有笑了,文遠哥哥送我回房罷。」
寧文遠自然听得她話中之意,微蹙起眉,側臉冷厲,負手前去,不再多言。
繞了幾處花圃,便在假山後頭,現出一方拱形石門,寧文遠這才停下腳步,俯身將她望著,兩人皆是一語不發。
直到蘇嫣禁不住他那直勾勾的目光,只低頭將帕子折來折去,他才不疾不徐地從袖中掏出一方圓木匣子,上下兩層,散著幽蘭之香。
他垂著眸子,將木匣遞到她身前兒,道「昨晚在太醫院討來的,治傷有奇效,每日于晨昏兩次勻在傷口處,不消半月就能好的。」
讓他這般習武人之,說出這些個瑣碎的話兒,倒真真是難為他了,蘇嫣瞧著他一板一眼的模樣,才覺察出他可愛之面兒了。
雖是已得了趙婕妤配的蓮玉膏,可寧文遠這一番心意,若是負了,亦不忍心,便收下了。只握在手里,就能感覺那觸感柔滑,紋理分明,是西山的禾桐木所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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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便收著,謝你一番心意了。」
寧文遠接話,「我的心意你若是要一一謝過,怕是幾天也謝不完的了。」
兩人正辯在一處,卻听蘇芷那嬌滴滴的聲音,打身後傳來,「文遠哥哥,多日不見,你只想著長姐,可是給芷兒也帶了新鮮頑意兒?」
蘇芷不知何時竟尾隨他們而來,在花叢間站了,粉衣嬌俏。
這蘇家一雙姊妹,都生的十分好看,卻又是兩種全然不同的美貌。
蘇嫣體態風流,眉眼含情,一顰一笑皆是嫵媚之姿。而蘇芷卻是圓眼櫻唇,明艷可愛,倒是比她多了幾分親切之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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