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長相守 第四十四章 剔開紅焰救飛蛾

作者 ︰ 笑振容

冷澄強忍一口氣︰「我听,你說吧。」

倚華倏然眨眨眼,淬出幾道亮晶晶的光芒,像是下了一場星辰雨︰「不惜一切代價找到逝去的老人家的家人,老人家既然能自己回來,那必定走的不算太遠,說不定打听打听就有線索。見了他們之後,就拿老人家的病和後事說事,戳戳他們的心窩子,說不定骨肉親情能逼他們站出來指證。到時候老人家的死,就是血淋淋的證據!」

听了倚華的話,冷澄覺得渾身到處都冷颼颼的,像是被過堂風吹了個透心涼,又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女史果然聰明,人都死了還能拿出來做文章,你就不怕……。」

倚華嗤笑一聲,眼神里多了些冷澄看不透的東西︰「我怕什麼?我又沒做讓人記著的事,陰司地府又找不到我頭上。我這話讓俗人來講,就是話糙理不糙,就知道你不听不下去。也罷,本來我還想說把老人家的最後的死有意無意地歸到莫聞頭上上去呢,讓他徹徹底底坐實逼死良民的罪名,這麼看來,我們高風亮節的冷大人連螞蟻都舍不得踩死,怎麼會同意這樣做呢?」

冷澄被倚華搶白了這一番,再想想老人尸身的慘狀,不禁有點動搖起來。

倚華托著腮看小小的油燈在風中飄搖不定,忽然間一只飛蛾飛了進來,圍著這微弱的光芒跳起了舞,跳了一會後竟是一頭向著火焰沖去,倚華倒是驚了一跳,忙拔下頭上的木簪,想把飛蛾剔出來。誰知道剛堪堪讓飛蛾月兌離了危險,一小條火舌就順勢爬上了木簪,像蛇一般纏繞著樸素的木紋,倚華一驚,把木簪掉在了地上,右腳在木簪上狠狠地踏了幾下,小火舌很快就湮滅在層層的塵土里。

冷澄看她這一套動作做下來,不由覺得好氣又好笑︰「踏地須憐蛇鼠命,愛惜飛蛾紗罩燈。沒想到女史陰謀陽謀算計的步步精準,實際上還有那個閑情去救一只小小的飛蟲?「

倚華還在驚魂未定,但還有力氣反唇相譏︰「什麼閑情?我那叫善心,誰讓這飛蛾傻乎乎的勁頭像誰不好,偏偏像極了冷大人,我一時看不過去,就幫它先走一步,省的一會兒涅??了還重生不了,搞得灰飛煙滅的看著都難看。」

冷澄氣結︰「任倚華,你說我是飛蛾撲火?」

任倚華看看腳下的雖挨了幾腳卻沒什麼大損壞的木簪,俯子撿了起來,對著油燈異常認真地把玩著看︰「沒沒沒,飛蛾撲火哪兒比得上您啊,人家飛蛾撲火是天性,燒了也就燒了,遇上我這種腦子笨要救它出來的,人家還能對我揮揮翅膀再飛走呢。您這根本就是沒事找事,我好心好意想幫幫您,您倒好,仰天大笑出門去,我的話就有如東風射馬耳了。飛蛾哪有您有派頭啊!」

冷澄被這一番刻薄話氣紅了臉,任倚華像沒發覺似的繼續說︰「其實東風射馬耳還是好的呢,最怕像剛才這樣,我救到一半火倒漫到我身上來了,你說我冤枉不冤枉呢!」

冷澄只感覺一口氣堵到胸口,不吐不快︰「你冤,你冤,你比竇娥還冤呢!」

任倚華開始拿著木簪在頭上比來比去,頭發**的,想插回去可怎麼也插不穩,蹙著眉頭說︰「別拿我和竇娥比,我可沒那個本事讓六月飛雪,三年大旱,你還別說,我听說戲里竇娥他爹都是受了人家的托夢才給女兒洗了冤屈,你這回來查案可有什麼預兆不成?」

冷澄笑意慘然︰「什麼預兆不預兆?有人死在我面前算不算預兆?」

這句話一說出來,任倚華正撥弄頭發的手生生地頓在了那里。

冷澄修長的手指在木桌上打起了拍子,原本輪廓分明的側臉映在燈光里顯得有些模糊︰「地也,你不分好歹何為地,天也,你錯勘賢愚枉做天!哎,只落得……」

倚華听這夜來二胡一般悲涼的調子,感覺一張網撒了下來,鋪天蓋地地把她的呼吸都罩住了。低聲道︰「冷子澈,你夠了。」

冷澄仿佛沒听進,竟是一字一句唱的分外清晰,如杜鵑啼血。

任倚華陡然抬頭,目光直射進冷澄幽深的眸子,捕捉到了化不開的悲哀,妥協似的嘆了一口氣︰「都是一條線上的螞蚱,不幫你幫誰呢,可我只有剛才說的那一個法子了,你愛用不用。」

門外的風聲又緊了,像是要撕碎天地間一切阻礙它奔馳的東西。殘月如刀,月光冰涼得讓人不敢觸踫。任倚華只听得見一個聲音,一個帶點猶豫卻擲地有聲的聲音︰「就把老人家的死暫時歸到莫聞頭上吧,治世需任義,亂世用重典,我為了百姓不枉死,耍些手段,就算日後報應,也是值得的。」

倚華寬慰道︰「什麼報應不報應,你這是為民除害,替天行道,不做到這地步,逼不得別人出來作證。你放心好了,這檔子事,就算聖賢不饒你,老天爺也會寬恕的。」說罷想伸出手去握入他的手,伸到了半途卻停了下來,手收了又放,放了又收,像是在痛楚的掙扎。

倚華的心一陣陣地抽搐,到底是毀了啊,這顆不染塵埃的心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裂縫,就有可能滑向更大的深淵。這個人已經開始違背了自己的心,假以時日,說不定眼前這個一身正氣兩袖清風的人,就會變成和她一樣隨波逐流,甚至是為權貴推波助瀾的人。冷子澈,到時候我們就真正是相配的夫妻了呢,我不應該為之高興嗎?可是為什麼我這麼難受呢?就像是我親手把什麼寶貴的東西打碎了?

冷澄低眉淡然地問︰「女史覺得張家其他人會去什麼地方?」

任倚華︰「我剛才瞥到看到老人家鞋底並沒有多少泥,衣服料子半舊不新,並沒落魄到底。她曾是富人家的老夫人,肯定吃不得苦,兒女再窮想來也不放心她一個人走回來,想必一定是坐馬車回來的。附近一定有牧童這樣的人,打听打听馬車的樣子就有了蛛絲馬跡。找到了馬車順藤模瓜自然能找到苦主家人。只要你肯狠戳他們的心,不信他們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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