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長相守 第一百二十二章 從此蕭郎是路人

作者 ︰ 笑振容

小公主像是有所感應一樣,哇哇大哭起來,女乃媽怎麼哄也哄不停。

那個引皇上前來的侍女,撲在床邊,哭得抬不起頭︰「娘娘,娘娘,你怎麼就這麼去了,怎麼就這麼……。」

一片哭聲里,蕭卓只是緊握著皇後的手,俯身貼近,近乎貪婪地看著她恬靜的遺容,默默地伸出手,擦去她嘴角最後一絲血跡。

秦曼君,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就這麼離開?

你不是要母儀天下無限風光嗎?你不是要讓秦家立于不敗之地嗎?你不是氣度雍容算無遺策,一心要生個嫡子,扶助他坐上這如畫江山嗎?

你父親丟掉爵位的時候,你沒絕望。我把你棄之一邊的時候,你泰然自若。你生的是公主不是皇子,你依然疼愛萬分。我覺得你肯定有後手,等著你掙扎,等著你報復,你卻莫名其妙地灰了心,喪了氣,把自己的孩子送了人,然後就這麼把你的夫君丟在一邊,自己一個人上了奈何橋?

秦曼君,你我十年夫妻,可我從來都看不透你。

當年在花園里說「不管太子是什麼樣的人,我都要做太子妃」的自負的世家貴女,新婚之夜志得意滿的太子妃,用殘酷手段處置無禮侍妾的惡毒正妻,山雨欲來時站在我身邊的盟友,宿願得償時端方穩重,滴水不夠的皇後,到今日病榻之上,孤立無援,卻仍能賺我一句承諾的,含笑而去的……我舍不下的人。

侍女仍在痛哭不已︰「娘娘素日里身體是不差的,本來只是場小風寒,誰知道怎麼就成了這一場大病……。偏生娘娘又性子強,死活不願意總找御醫來……娘娘素性最喜干淨的,可憐這幾天,服侍的人都不得力,連娘娘的頭面都沒打點好。娘娘的指甲都半黑了……。」

蕭卓低頭查看,果然,骨節嶙峋的手上,指甲像染了淺淺的墨一樣,只是這個顏色陽光下暗的發烏,不像是污垢,倒像是……。

指甲發黑,口吐黑血,這是——中毒!

本來是小風寒,後來不知怎麼成了大病……莫名其妙的灰心喪氣……上次好心來看她,她卻冷言以對……到今日那一句「我要死了」,還有最後一句怎麼听怎麼別扭的「謝主隆恩!」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她懷疑他給她下毒,她懷疑他要她死!

所以她萬念俱灰,連找人醫病都不肯,所以她要把孩子送給阿茵撫養,所以她對他冷言冷語,不肯相見。若不是為了小公主的事,她恐怕在最後一刻也不肯見他吧?

她到底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才對他笑,才謝他的恩的?

蕭卓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心里的每一寸都像在破損的琴弦上反復地磨過,弄得血肉模糊偏偏又出不了聲。

口中的血沫在肆虐,被他硬生生地咽下。

秦曼君啊秦曼君,你到底是太傻還是太聰明?

三年前為保住太子之位殫精竭慮,歷經艱險,總算等到了即位那一天,入主禁宮。他心情甚好,對始終在內宅生活上和他不對盤,甚至有謀害他庶子嫌疑的正妻也多了幾分溫柔。

他懶洋洋地笑著︰「曼君,再過兩天就是你母儀天下的日子了,你可歡喜?」

秦曼君當時是怎麼說的?「亦歡喜,亦不歡喜。」

他翹著二郎腿︰「光宗耀祖,風光無限,有何不歡喜之處?」

秦曼君還是那個雲淡風輕的笑容︰「陛下多想想自己就行了。」

當時只認為她故弄玄虛,今日一想,才醒悟︰

不登大位,雖有富貴,亦是夫妻。一登大寶,從此只有帝後,再無夫妻。

宮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從此蕭郎是路人啊。」任倚華一邊念叨著這句話,一邊翻著手里僅剩的幾張畫像。

這幾張畫像要麼是浸了水,要麼是缺了角,紙質都已經發了脆,看起來當真有些殘破頹靡的樣子。只不過定楮細看,還可以看到畫中人那一雙波光流轉的美眸。

幾張畫像上都是她一個人,她手捧桂花釀,巧笑顧盼。她執筆臨帖,認真非常。她側頭輕語,暈紅上臉。

一筆一劃,俱是深情。畫的題款處都寫著一個「逸」字。

朗雲惴惴不安地發問︰「女史,那個什麼你要是舍不得就別燒了?你藏東西一向藏的好,橫豎冷大人也看不見不是?」

倚華嗤笑︰「誰說我是為了他才燒畫的?他就那麼小氣?我就那麼怕他?」

朗雲忐忑︰「那女史是為了什麼啊?就這幾張都破了的畫,你這麼一個「喜新厭舊」的人,巴巴地留到現在,不就是舍不得嘛。」

倚華還是不住地翻畫,動作很輕柔︰「是啊,我是舍不得,直到現在我還是有點舍不得。不過有些事不能因為舍不得就不去做的。」

朗雲不安:「女史,你現在說話我越發听不明白了,你就留著這幾張畫當念想又怎麼了,冷大人那樣喜歡你就算他發現了又能……。」

倚華幽幽嘆一聲︰「朗雲你當真不懂我的心意,今日我要燒畫,不是為了他冷子澈,是為了我自己,為了我自己的心。我這顆心本就不大,既然決定了要放進來一個人,就容不下多余的了。」

朗雲舌忝舌忝嘴唇︰「女史,其實你不用對自己這麼絕……其實王爺也不是那麼壞,上次的事是那個什麼洛主事自己不甘心,又不斷折騰弄出來的,事後他來道歉的時候我們倆羞辱了他一頓,他也沒怎麼樣。你後來又說了一刀兩斷的話,怎麼著也扯平了。就像這書頁壞了,翻過去也就罷了,何苦一定要撕得粉碎落得自己難受呢?」

殘陽照在畫紙上,畫中人的眉目染上了一層憂傷︰「什麼叫對自己絕?我對那人的心已死了,就燒了這畫徹徹底底來個告別,從此天上地下兩不相干。有什麼絕的?何況」她忽而笑了起來,像是小孩子想到了哪里有糖果一樣的歡快︰「還有一個人發誓要跟我做恩愛夫妻呢,總不能讓他白等。縱然我年輕美貌,聰明絕頂,也不能仗著他喜歡我就欺負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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