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遐一臉不情願地騎著馬,打著哈欠跟在秦霜寒後面。邊關寒苦難耐,本來以為進了京城能睡個好覺,沒想到昨兒個兄弟們興致起來,非要喝酒賭牌,就這麼狂歌痛飲了一夜,一大早上天還蒙蒙亮,就被客棧小二叫起來說「有人找」。以為是自己家人舍不下自己,興沖沖地收拾一番出去了,結果一看——這不是大帥嗎?
看到那張熟悉的臉,嚇得他立刻就精神了。
秦霜寒掃了他一眼︰「不錯,比在邊關的時候像樣多了。」
林遐揉揉眼楮,確定是大帥沒錯,語氣里也帶了幾分隨便︰「這不進京了嘛?天子腳下屬下至少得整理整理。大帥您這個時候來找我是……?」
秦霜寒回答得極其簡單︰「把你的馬牽出來,跟我去見一個人。」
林遐迷茫中︰「見……見誰啊?」
秦霜寒不客氣地說︰「見一個曾經對我有恩,將來說不定會助你一臂之力的人。」
林遐繼續模頭中︰「大帥,你能說清楚點嗎?」
秦霜寒冷冷道︰「把馬牽出來,跟著我走,我再跟你說。怎麼,以為進了京城就可以不听本帥的號令了?」
林遐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老老實實服從了命令。
一路行來,只听得秦霜寒苦口婆心的絮叨。
「據說這冷澄冷郎中不似其他文官矯情貪腐,看不起我們武官,倒是個心存善念,顧全大局的……。」
「他與我秦家關系不睦,于前兩年那場大變甚至到了圖窮匕見的地步,就算是趁著鮮卑沖營,落井下石也沒什麼可說的。但在皇上要換帥之時,還是上書為我們這些人說話,足見是個私心少的……。」
「你一年前的抗旨不遵,皇上那里定是記下了。可你還年輕,往後前程不可限量,決不能為這一件事一輩子沉淪下僚,今日跟我去見見冷大人,他主管吏部考功司,若是能借了他的力,把我心里那件事做成了也就沒什麼遺憾了……。」
林遐听得一頭霧水︰「大帥這話說笑吧?當日抗旨是我自己的決定,忤逆聖意當然要付出代價,大帥何必非要做虎口拔牙這檔子事?更何況,大帥也說,我是被皇上記下了,他冷澄再大的能耐還能左右皇上不成?」
秦霜寒蹙蹙眉,一臉莫測︰「我自有主意,一會見了冷大人自然會說給你們听。」看林遐又要推月兌,擰起眉頭︰「住口,今天冷府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否則休想在我麾下做事!」
林遐郁郁住了嘴。
一路行到冷府,秦霜寒見冷家門面寒酸,又沒有听差隨時待命,不免又贊道︰「果然是個清官!」
被嘮叨了一路,深覺事情不靠譜又不敢說什麼的林遐月復誹道︰「誰知道是真是假?也許是裝出來的呢。」
秦霜寒下馬,林遐上前扣了扣門。本來這開門的事兒該是張叔李叔的,誰知道昨天里後院一間小庫房塌了個角,他們修補了半夜的屋子,累的不行壓根起不來。還在記賬的倚華听了這幾聲,終于不耐煩,抬頭叫道︰「朗雲,去開門!」
朗雲心里埋怨著︰「這誰啊,一大早不打個招呼亂敲門!」慌慌張張跑來開了門。
隨著門咯吱一響,林遐和朗雲正正好好打了個照面,四目相對,沒過多少工夫都認出了對方。
朗雲後退兩步,色厲內荏地嚷道︰「你……你想干什麼?為了十兩銀子你就找上門來,你還是不是男人啊……你……居然還帶幫手來!」
林遐哭笑不得︰「姑娘當日訛我十兩銀子就算了,怎麼今日我又成了專程來找女人麻煩的惡人了?到底是哪家教的姑娘的規矩,見了客人就這般招呼?」
朗雲悟到自己失態,又不滿他話里那個「訛」字,一口唾沫啐過去,聲音脆生生地︰「什麼訛你?難道你把我推到地下,害我東西摔壞,不該賠不成?還有姑女乃女乃是宮里出來的,天家教的規矩,你也管的著不成?」
林遐看她眼楮烏溜溜,臉頰微紅,生的秀雅非常,講起話來口氣倒是很大,不由好笑道︰「東西摔壞當然該賠,可那點心和風車加起來總也不到十兩銀子吧,還有,姑娘一個四品官府開門的,哪來的什麼天家規矩,奉勸姑娘一句,信口開河也得有個分寸才是,小心牛吹多了嫁不出去!」
秦霜寒打听兩人第一句話就臉色不好,後來見越說越不成話。果斷出言喝止︰「林遐,住口!」
林遐無奈閉嘴,可還是對著惡狠狠瞪著他的朗雲露出了個嘲諷的笑容,心里暗念著︰「我呸,哪來的清官,單他家丫鬟敲竹杠的手段就不得了,這老爺豈不更是把金子銀子當命根子!」有心要走卻又不敢。
秦霜寒肅了一張臉,認認真真對朗雲說道︰「唐突問一句,姑娘可是冷夫人從宮中帶出來的陪房?」
朗雲看他雖然兩鬢斑白,身上威勢還在,不容小覷,應該是冷澄在官面上認識的人物。又加上說話客氣,就收了面對林遐時那一副霸道腔調,客客氣氣道︰「奴婢正是女史從宮中帶出來的侍女,不知這位大人是……?」
林遐這時才想到,三四年前那場轟動京城的賜婚,心里暗罵自己忘事兒,可又不甘心在這人面前服軟,邊關一年,別的學到了,膽子也大了不少,他上下打量了朗雲一眼,用堪堪兩人听到的聲音嘟囔道︰「宮里出來的就了不起了,就可以死要錢了?以為六宮里頭服侍的都是天仙一般的人物,今天看看也不過如此嘛。」
朗雲恨不得一把掐死林遐,偏偏當著別人的面不好意思做什麼。靈機一動,想起以前常和任倚華玩過的模仿高傲妃嬪的把戲,先用冷冷的眼神把林遐一身掃了一遍,然後眼楮向上一挑,微哼一聲,多少鄙視不屑盡在其中。
秦霜寒雖然听也听不到,看也看不清,可是兩人之間那副劍拔弩張的做派還是感覺的到的。心里暗嘆了一聲,簡單報了名字,被恭恭敬敬地請了進去。
冷澄听得秦將軍來了,與任倚華滿面春風地出來迎了。幾人坐在院子里,茶過三巡,秦霜寒說起了正事。
「冷大人可知前朝徐有貞之事?」
冷澄沉吟片刻︰「願聞其詳。」
秦霜寒侃侃而談︰「前朝文治太過,武力不勝,為鮮卑北虜所催逼。編修徐?上書建議南遷,為兵部于侍郎與景泰帝所譴,後有進取之心,有人薦其為國子祭酒,不料帝言︰「議南遷徐?邪?為人傾危,將壞諸生心術」此事遂罷。後來其好友陳遜勸其改名,因名有貞。期年後,廷臣共舉其為左僉都御史,帝允,主管水利,自此平步青雲。秦某敢問大人,為何景泰帝對別人對同一人的舉薦,前後態度相差如此之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