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藻殿里,文茵輕手輕腳地做著小孩的衣服,時不時端詳一番,在微微暈開的燈光里笑得分外的溫柔。
旁邊的侍女湊趣道︰「娘娘若是生了小皇子,這六宮里娘娘為尊可就是板上釘釘的了。看還有誰能與娘娘相爭?」
文茵蹙蹙眉︰「說什麼呢?八字還沒有一撇的事兒就亂講,我宮里才沒有這種規矩。」
侍女像是被什麼東西嚇著了一般,噤若寒蟬,文茵放緩了語氣︰「再說趕在別人前面生了小皇子又如何?如今我已是皇貴妃,位分也升到頭了,為皇上生了小皇子除了得些賞賜,惹來這宮里無數人的嫉妒之外,還有什麼?」
一身常服的蕭卓突然出現在眼前,臉上帶著不豫的表情︰「所以呢?所以你不願為朕誕下皇子嗎?」
應該跪下請罪的時候,文茵卻只是低著頭看針腳︰「願與不願,元是由不得我做主。」
蕭卓只覺心中怒氣翻騰,又礙著面前的人懷了孩子不能怎麼樣,只好遷怒旁人,喝退了一眾侍女,方質問道︰「盈貴妃,你到底想怎麼樣?」
文茵慢條斯理地穿針引線︰「我想怎麼樣?皇上不如問問自己您想怎麼樣?您不是博愛眾生,兼濟六宮嗎?您不是昨天去了任家妹妹那里,現在又剛從賢妃的居所回來嗎?像您這樣,遲早子孫滿堂,膝下人才濟濟,又何苦關心我一個有幸懷上龍胎的,不可意的妃子呢?」
蕭卓怒極反笑︰「阿茵,你這是吃醋了?」
文茵臉上的表情有些微的變化,像是被人戳中了傷疤︰「我哪里有資格吃皇上您的醋?廣施雨露是您應該應分的事兒,我一個**女子,可不敢頂上這」好妒」之名。「
蕭卓還是笑︰「可是我倒是更喜歡看你這妒忌的樣子呢。至少有點生氣,比剛封妃的時候,冷冰冰一張臉,明擺著一副你怎樣我都無所謂的樣子好得多。」
文茵嗤笑一聲,不接話。
蕭卓似是想起了什麼︰「再說我這**中的女子哪個不好妒?柔妃性子弱些,是一旦被冷落了,就會自己偷偷起來哭。賢妃如今雖是收斂了些,可還是听風就是雨,無非是生氣時砸的東西少了些。再說其他人,恐怕都……。」
文茵放下了針線,微微挺起背來,向他伸出手,笑容溫存。
蕭卓鬼使神差地握住她的手。听她輕輕地說︰「拉我起來。」
蕭卓用了些力,文茵借著這股子勁,站起身來,貼近了蕭卓的胸口,聲音里帶了哽咽︰「在我面前,不要提別的女人……。」
不要提別的女人,我怕我會控制不住醋意和恨意。真……真是可笑,當年被你利用完後始得封妃那一日,本是下定了決心,不再對你動什麼心思的。沒想到啊沒想到,秦皇後會把瑤兒給了我,你會成天賴在我這里看瑤兒,驕傲如你,還會為秦皇後的死傷心,那時候你還沒遇上柔妃,賢妃又招了你的厭惡,日子一久了,我就不免又生出什麼不切實際的想頭來。以為和你,瑤兒這麼一直過下去,也挺好。沒想到到頭來,還是我痴心妄想。你給了我旁人難以企及的高位,給了我自己的孩子,可你的心,你這個人,我還是要和別人分享。我一次次告訴自己我該知足,我有瑤兒,有了自己的孩子,就算沒有你也能過的很好。可是……騙天騙地總也騙不了自己。文茵這輩子,算是栽在你蕭卓手上了。
蕭卓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慌亂中抱住文茵,想哄她幾句卻張不開口。
文茵心里一片酸澀,在期待什麼呢?期待他答應自己不再提別的女人?不再找別的女人?這話就算是蕭卓肯說,她也不敢信啊。
文茵輕輕從蕭卓的懷抱里掙月兌出來,苦笑著說︰「陛下,臣妾逾矩了。」
那邊口是心非,這邊心煩意亂。
倚華對著在她面前哭哭啼啼的香菡,無奈地揉按著太陽穴︰「又是怎麼了?不是叫碧羅和緋煙去向你道歉了嗎?」
香菡抽抽搭搭︰「不是這個事。是最近街坊里傳的……。」
剛剛進來的冷澄順口問了一句︰「傳的什麼?」
香菡「哇」地一聲哭出來︰「就是傳大人明明收攏了我們姐妹幾個,因著夫人刻薄,怕夫人不高興,就不給我們名分……。」
冷澄氣的手都哆嗦起來,發狠道︰「到底是哪個該死的造的流言?「
香菡往後縮縮︰「不……不知道,夫人,這次的事兒真跟我沒關系……。「
倚華繼續不緊不慢地按壓著太陽穴,只不過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幾分,安撫道︰「知道知道,這種毀自己名節的事兒除非你傻了,才會干的出來……。「
冷澄開始轉圈︰「等我查出來是誰傳這些缺德的話,絕對跟他沒完!」
倚華美目流盼︰「你是大理寺還是都察院?這等見縫插針的流言,你上哪里追根溯源去?折騰的越狠,反而被有心人越描越黑。」
冷澄恨恨道︰「那就任由他們信口雌黃,污蔑我們家的人不成?」
倚華幽幽嘆口氣︰「世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我當如何?」
冷澄擰著眉頭,賭氣不肯應答。
倚華無奈道︰「只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再過幾年看他。街里街坊嚼舌根的自然不少,你一個四品官身邊沒有妾侍,自然是給他們談資,說出些不入耳的也是常事。流言止于智者,你不去理他們,待到他們說煩了,也就罷了。」
冷澄冷笑道︰「任女史何時這樣寬宏大量起來?這口氣我卻是忍不得的。我非要查個水落石出不可,我冷澄自問沒做過虧心事,絕不擔這惡名!「說罷拂袖而去。
朗雲焦急道︰「女史,你又何苦這樣?順著大人說話不行嗎?我就不信你沒辦法找出人來,整治整治那些沒正經的長舌婦!「
倚華低眉淺顰︰「若是換了以前,我要麼在這街里街坊大鬧一場,要麼就干脆讓他納兩個妾顯示賢良,現在我也想通了,何必互相勉強,干干脆脆做個妒忌婦人也就罷了。可水滿則溢,月滿則虧,有了一心一意的人,自然是要拼著被人戳脊梁骨,被人說是刻薄人。拿名聲換相公,也值了,若是所求太多,恐怕是會遭天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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