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澄在朝堂上一招以退為進,把蕭卓逼得無計可施,只能不咸不淡地贊了他幾句「公忠體國」,再給個金紫光祿大夫的官階意思意思,就揮揮手讓他去做那邊疆知州去了。
不知具體情形的眾官員見蕭卓無阻攔之意,只當是皇上指示冷侍郎主動站出來,好順水推舟往西北安插自己人。他們心里嘀咕著皇上真是心機重,不惜讓自己人降了官品也要在西北安釘子,可面上還是一團和氣,下了朝對冷澄更是和顏悅色,唯恐有朝一日冷澄衣錦歸來,自己失了討好的先機。一疊聲恭維里,只有秦如琛的話語十分勉強,眼神里透著擔心。
冷澄也不解釋,只是微笑頷首而已。氣度從容,全無失落之意,看在有心人眼里,更是篤定他是奉了皇命暫時蟄伏而已。
待眾人散去,秦如琛皺著眉頭走上來︰「子澈兄,你這樣做,實在是魯莽了些。」
冷澄卸下了溫和的假面,低笑一聲︰「魯莽?我若是真魯莽,剛才就該跪在那金殿之上,問問我冷子澈做了什麼當得起聖上派專人調查的厚愛?我不過是老老實實地听上頭那位的話,自覺離開京城不在他跟前礙眼而已。這也叫魯莽?」
秦如琛嘆了口氣︰「就算是要走,也該是走那位給選的路,你倒好,往前面一站,自己給自己開了條後路,這倒也算了,你還偏要去西北,西北可是秦家的地方,你怎麼就……。」
冷澄淡淡地打斷︰「大人可別忘了,你也姓秦。」
秦如琛語塞︰「你——。」
冷澄驀地輕笑︰「我以前一直看不慣秦家跋扈,瞧不得秦家囂張,但秦家有一點冷某人真心敬服,就是秦家在邊疆的貢獻!秦家在西北百年經營,秦家子弟在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方保得住大恆百年基業,不管秦家後來是什麼樣子,至少秦家先祖是為國為民,不計個人得失的英雄人物!冷某不才,願在西北與大恆兵民共守國之屏障!」
秦如琛被他的話震住,心頭一陣陣的激蕩,停了一會兒,卻並未說話,只是鄭重地對著冷澄深深一揖。
數年官場浸婬,昔日熱血近乎冰凍。我以為你和我一樣,原來並不一樣。
為國為民……難得你還記得,難得你還懂得,難得你還相信。
我非賢臣,君是國士。
冷家小小的庭院內,隨意開放的野花搖曳了一地的暗影。
任倚華懶洋洋地開口︰「王爺您越來越有意思了,只是叫貴府的管家來做筆身契的生意,何來您大駕光臨啊?」
蕭逸面如沉水,微微擰著眉頭︰「你只是要她們兩個的身契?你就沒什麼話要跟本王說的?」
任倚華看也不看蕭逸一眼︰「外臣命婦,跟王爺這樣的人無話可說。」
蕭逸嗤笑道︰「那冷子澈馬上就是鎮州知州了,你一個五品宜人也配自稱命婦?」
碧羅听他語出不遜,漲紅了臉想要反駁,被緋煙扯了扯袖子,勸解道︰「王爺既是舊主子,又是貴人,你這會子得罪他是昏了頭嗎?」
任倚華朗聲長笑︰「官分九品,官員母妻有賜封者都可稱命婦,五品稱宜人,六品稱安人,七品以下稱孺人,這是祖宗的規矩,哪來的什麼配不配?」
蕭逸看著笑容滿面的女子,一時間心頭五味雜陳︰「背井離鄉,跟一個小官到蠻荒之地守城,別人哭都來不及,你倒是輕松……。」
任倚華眸中波光流轉︰「能笑的出來的時候,為什麼要哭?王爺能別提閑話了嗎?這身契您給是不給?這兩個人當初可是您送給我的,我的人您握著身契這是怎麼回事?等哪天不高興了告我窩藏逃奴,還是憋著勁頭想跟我要錢呢?您堂堂王爺之尊,干嘛跟我一個五品宜人過不去呢?這要是傳出去……。」
蕭逸被她言語所激,惱道︰「合著本王在你心里就是這麼個齷齪小人?」一怒之下掏出碧羅,緋煙兩人的身契,啪的一聲扔到石桌上。
任倚華分開兩張契約,認認真真比對一下,方滿意地拿起。
蕭逸冷笑道︰「不過兩個微末角色,非要把身契要過來,敢情你們家樹倒猢猻散,怕下人都不跟你們一條心?都是五品官的女人了,排場還不小,去個鎮州你帶得了那麼多人嘛?
任倚華正舉著契約對著陽光仔細看,听完他的話才轉過頭莞爾一笑︰「誰說我要帶她們走了?」
蕭逸疑惑道︰「你不帶她們走,干嘛朝我要身契?」
任倚華眯起眼楮,晃了晃手里的兩張紙,語氣無辜而溫柔︰「這身契嘛,可不是是用來做這個的。王爺,你看好了。」她兩手抻開契約,稍一用力,柔脆的紙張就從中應聲斷裂。帶著莫名的微笑,把雙手手心里殘存的紙一下一下地撕成碎片,直到那契約都「化成齏粉」,方才滿意地拍拍手,看地下落了一地的「雪屑。」
蕭逸又驚又怒︰「任倚華,你這是什麼意思?」
任倚華撇撇嘴︰「就是王爺看到的這個意思。如王爺所說,冷任氏現在落魄了,養不起那麼多下人,但又不樂意把她們還過去,在王府里礙王爺的眼,所以斗膽向王爺要了這兩張身契毀了,從此後碧羅,緋煙就是自由人,與我冷家,與王府再無半點關系。想王爺身邊佳人如雲,也不缺這兩個粗笨的丫頭,就當此番我替王爺做個功德,祝王爺早日得一良配。」
蕭逸怒極反笑︰「任倚華,我怎麼以前沒發現,你還有這樣的膽子!」
任倚華淺淺地打了個呵欠︰「人到無求品自高,王爺早晚會明白的。」
蕭逸欲拂袖而去,走了兩步卻又停下來了,語帶譏諷,卻又平白多了幾分蕭瑟︰「人到無求?你任倚華能無求?你能舍得離開這冠蓋京華,十里紅塵?」
任倚華直直對上他的眼楮︰「舍得不舍得,可不是王爺說了算。」
蕭逸只覺一股郁氣在心頭揮之不去,只能撂下一句話︰「我倒要看看,你和那塊木頭能在西北撐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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