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發白,歸化城外人聲鼎沸,土默特大軍集結向北移動,嚴陣以待。男女老少的牧民圍住了歸化城北門,吵吵鬧鬧,就怕特木爾等人被綁縛送給察哈爾人,烏蘭公主留在那里安撫部眾。
鬧出這麼一出後,特木爾儼然還成了土默特人心中的英雄!
在清晨模糊的光亮中,整齊的漢騎也到達土默特騎兵的左翼,蒙古人都見識過圍攻女真人的大戰,沒人再敢輕視這支軍隊。
「漢部騎兵來了!」格日勒圖策馬奔向俄木布汗,大汗沒像他想想的那樣開顏。
太陽從東邊的草原爬起,驅散清晨的霧氣,辰時過去,北邊草原的地平線上,一支黑壓壓的騎兵隊列如同洪水般壓制過來。
察哈爾人來了!
俄木布汗胯下馬抖動了幾下,發出一聲嘶鳴。
察哈爾大軍在相聚土默特騎兵二十里處停下腳步,一支百人騎兵打著汗王的旗幟直馳而來。
正在此時,漢騎中突然響起嘹亮的號角聲,四千多隊列整齊的騎兵移動步伐,奔走到察哈爾騎兵與土默特騎兵西側十幾里開外,三支軍隊品字形排列。
額哲冷哼一聲,連漢人也敢來威脅蒙古的大汗嗎?
察哈爾騎兵到達兩支軍隊相距的正中間,飛出一騎沖到土默特人陣前,大喊︰「蒙古大汗呼俄木布汗回話!」
俄木布一招手,也率一百多騎兵沖向額哲。
兩列騎兵靠近,額哲催馬上前,問︰「我要的人在哪里?」
「只能交出首惡一人,否則寧願一戰!」這是俄木布汗深思熟慮的決定。他在賭,賭漢部不會任由察哈爾人擊敗土默特。
翟哲昨夜讓烏蘭公主傳話說漢部不會插手此事,希望俄木布汗能知難而退,但俄木布汗無路可退,要是送出特木爾等五十五人,他的威望將一敗涂地。♀
「你想好了?」額哲眼神凶橫。他模了模腰上的彎刀,如果這真是長生天的旨意,就讓察哈爾徹底征服土默特後再重生吧!
「全憑大汗一念之間!」俄木布汗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
額哲調轉馬頭剛想離去,西邊草原一列百人騎兵疾馳而來,為首一匹大黑馬高俊雄偉。
翟哲高聲呼喊︰「大汗留步!」
額哲側過馬身,回話道︰「漢人,這是蒙古人的事,和你沒有關系,等我取了歸化,你的商隊仍然能在這里暢通無阻!」
俄木布汗臉色微變。
「大汗,能否請再寬限半日,容我們再思考清楚,給您一個滿意的交代!」翟哲在馬上拱手,他仍然以土默特人的身份自稱。
額哲猶豫片刻,說︰「看在你冬日在河套設立大集的份上,我給你這個面子!」
沒人願意打這一仗,但必須要有人讓步!這事關臉面和尊嚴。
額哲率騎兵離去,隨後察哈爾大軍後退三十里安營扎寨。
翟哲下馬走到俄木布汗馬前,跪拜行禮道︰「拜見大汗!」從在黃河岸邊被拘後,他再也沒給俄木布汗行過如此大禮。
「你想通了?」俄木布汗以為翟哲想重回土默特。
翟哲從地上爬起來,說︰「剛才這一跪,感謝大汗當年在我落魄流落西口時給我的信任!」
「這是什麼意思?」
「若大汗執意與察哈爾人交戰,漢部不可能給土默特人陪葬,只能再尋良木而息了!」
俄木布汗的身軀在馬上晃了晃,臉色變的蒼白,說︰「你威脅我!」
「我是個怕死的人,也見不得土默特再死很多人!」翟哲仰首,目光注視戰馬上的大汗。♀鬼才會相信他的話!
「你竟然敢當面威脅我!」俄木布汗氣急。
「我願給大汗做擔保,請今日只解送往察哈爾部落特木爾一人,三日之後,等歸化附近牧民都散去,再將其他二十五人送去!」
漢部實力不小不大,正好能充當兩大蒙古部落之間的翹板,為了漠南的安寧,翟哲只能當一回惡人。
「漢人果然一個也不能相信!」俄木布汗策馬回頭,回歸本陣。
一天後,察哈爾大軍退去,額哲先用特木爾的首級祭祀了被屠殺的牧民,這是作為蒙古宗主國的尊嚴。
特木爾被斬首,其他偷襲察哈爾人的牧民也一直在被關押,這也警告了其他土默特人不敢擅自復仇。
對翟哲來說,沒有什麼比保持漠南的和平最重要,哪怕開罪俄木布汗!
歸化城大汗王府內。
俄木布汗手持彎刀將屋內的桌椅皮毛劈砍的稀巴爛,一邊發泄,一邊咒罵︰「狼子野心,竟然敢如此對我!」他口中沒有說罵的那個人的名字,門外的衛士多半以為罵的是察哈爾人。
毛罕陰在老遠的地方就听見大汗的吼叫,連面也不敢照,又溜出府去了。
漢部騎兵退往和林格爾山區,這一次翟哲算是徹底和俄木布汗撕破臉了。從俄木布汗被岳托刀架到脖子上還不敢開罪女真起,翟哲就看出了這個人的軟弱,他是個好人,但真的不是個好大汗,尤其在土默特內憂外患之時。
商隊一如既往的進入歸化,只有翟哲和俄木布汗知道彼此之間發生了什麼。
半數察哈爾部眾遷徙到張壩草原,集寧海子周圍的水草長勢旺盛。
作為與察哈爾人合作的紅利,季弘經常率漢部輕騎在張家口外活動,偶爾還會逼近商隊。
張壩再往東是朵顏草原,作為首批投靠女真的察哈爾部落,阿穆爾在皇太極娶了囊囊後日子越來越不好過。女真人不會在草原駐軍,索性將他推到對抗額哲的最前線,但他的部眾怎麼可能與曾經的大汗交戰。
岳托率瓖紅旗的兵馬駐守在阿穆爾之後,警告他決不能退出朵顏草原,因為那里有漢人的商隊經過。
佔據張壩解決了部落游牧牲畜的生計後,額哲也沒有急于找阿穆爾的麻煩。從小到大,他都在看著阿穆爾在給自己的父汗出謀劃策,父汗對阿穆爾也是少有的信任,當初他不理解為何阿穆爾會背叛自己,現在他也不想與他兵戎相見。
阿穆爾率部落退到朵顏草原的東側,反正他部落人口稀少,朵顏草原廣袤,隨便一個角落也夠牲畜生活了,他連與張家口漢商的貿易也暫時中止。
六月初,盛夏將至。
燕山腳下,蒙古包三三兩兩分布,外圍一直有斥候騎兵巡視,阿穆爾知道察哈爾的汗帳騎兵有多厲害,一直小心戒備以防被偷襲。突然有斥候來報,發現進入朵顏草原的騎兵。
季弘率漢部輕騎兵尾隨商隊進入朵顏草原,這是漠南的騎兵首次進犯到如此靠東的地方。
阿穆爾的斥候一直在左右監視,一天後季弘命騎兵包圍困住了商隊。為免商隊在自己的地盤被偷襲引來麻煩,阿穆爾不得不迎著頭皮率部落騎兵前來攔截。
兩列騎兵遙遙相對時,季弘將翟哲交給他的書信射給阿穆爾,隨後率騎兵離去。
七日後,張家口山區西側稀疏的樹林里,駐扎在那里的漢騎迎來了客人。
翟哲走出營寨百步開外迎接阿穆爾。
「兩年未見,我還能記得當初你在黃河岸給我煮魚的時光!」兩人拱手見禮。
「我記得你不喜歡魚,只喜歡酒!」
阿穆爾搖頭苦笑說︰「當初我極少能喝到漢人的美酒,甫一獲得,如獲珍寶,如今在東口與漢商貿易多了,最好的美酒也顯得稀松平常了!」
「你若是願意重回黃河岸,我還能給你煮魚!」
阿穆爾搖頭,說︰「是大汗讓你來的嗎?晚了!「
「不晚,大汗讓我帶話,只要你願意回頭,他能帶你如初!「
「我是說蒙古晚了!「阿穆爾嘆息一聲,」時到今日,你還能認為蒙古能戰勝大清嗎?一場戰役的勝利改變不了局勢,即使是當初你們在歸化聚殲了多爾袞的兩白旗,蒙古也逃不了皇太極的吞並!你還年輕,不明白那個人的可怕,大汗輸給他也是不冤!「他說的大汗當然是林丹汗。
翟哲哈哈一笑,說︰「我請你來此地可不是要听你打擊的!」
「除了重回察哈爾部落,能助大汗的地方我必定伸手!」
阿穆爾見翟哲的目光直勾勾的盯著他,說︰「難道你不相信我的話,我今日既然能來就說明了我的誠意,你們年輕人有沖勁,不撞南牆不回頭,也許能成功也不一定,如今我只想領著自己的部落過點安穩的日子,雄心壯志都隨大汗去了!」
「漠南蒙古游牧散亂,皇太極準備再次西征時,若是有機會請通報消息!」
「這個自然!」
漠南草原是沒有硝煙的戰場,岳托在耐心的執行大清皇帝皇太極的攻心之策,他要給這些桀驁不馴的蒙古人帶上嚼子。而土默特部正是其中最關鍵之處,三個貝勒都在皇太極的令下娶了林丹汗的遺妃,他還在等待烏蘭公主的聯姻約定。
歸化城王府,多覺杰大師再來拜訪俄木布汗。
「大汗能化解與察哈爾人之間沖突,免除一場兵災,福澤綿長!」
「都是大師恩德所至!」
「遼東的師弟讓我傳一句話來請示大汗!」
「大師請講!」
「岳托貝勒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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