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漸深,草原的暴風雪一場接著一場。
這個冬天的雪下的有點多,天氣格外的冷,牧民都感覺到了氣候的異常。察哈爾有河套這樣草原最好的主動駐冬牧場,土默特人也有漢人幫他們收割干草,牲畜不至于被白災摧殘。
察哈爾人大部分渡過了黃河進入河套,但有少數人留在君子津渡口,看樣子不準備再講此地交給土默特了。額哲的信使出發之後一直杳無音信,草原冬天的氣候神鬼莫測,這樣惡劣的氣候中哪個部落也不敢踏著厚雪長途遷徙。
漢部騎兵也終止訓練,分在三個山寨中過冬,在寒冷和寂寞伴隨下渡過了崇禎八年。
鳳陽城。
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文士站在城頭背手而立。城外陽光明媚,荒涼冷清,不見一縷炊煙。
「大人!祖總兵和羅將軍都到了!」一個身著勁裝的漢子步伐矯健登上城樓拱手稟告。
文士扭過頭來,才看清楚他眉眼清秀,顴骨高聳,神色不展,從長相膚色看正當壯年,但兩鬢有些許白發,略顯蒼老,正是上任不久的中原五省剿匪總理盧象升。
「走!」盧象升先行下樓,腳步迅捷,衣角帶風。
議事廳內,這幾年在中原與流賊酣戰的官軍悍將都在列,正在彼此間交談甚歡。從遼東的關寧鐵騎抽調出的祖寬、昌平游擊將軍羅岱等諸將,說話聲音粗獷,偶爾爆發出幾聲罵娘,議事廳的屋頂都像快被掀開似的。
那個勁裝漢子快步而來,離門十幾步遠的地方大聲招呼︰「大人到!」
嘈雜聲嘎然而止,議事廳內突然變得鴉雀無聲,祖寬張開嘴巴將說了一半的話吞咽下去。諸將像觸電了似,立刻分兩列兩排站好,目不斜視。身為邊鎮武將,他知道那些文官瞧不起像自己這樣的大老粗,以他的脾氣不會去捧那些人的臭腳,文官總是喜歡干那些背地里給人使絆的勾當也讓他瞧不上眼。憑手中戰刀強銃,關寧騎兵強悍所向披靡,任誰也要給他幾分臉面。
但盧象升不一樣,首次在新任剿匪總理麾下接戰時,當他看見總督大人揮舞大刀一馬當先沖入賊眾,殺的流賊哭爹喊娘,丟盔棄甲而逃時,他張開的嘴巴半天也合不攏。大明三百年,何曾出現過這樣的總督?由那一刻起,他對盧總督就多了一份親近。
軍中的威望都是打出來的,盧象升任剿匪總督以來,每戰親臨戰場勇不可擋,連破流賊,中原剿匪的各位桀驁不馴的總兵將軍在他麾下都很順從。
兩列騎兵魚貫出了鳳陽城的大門,隨後萬馬奔騰,踏淺雪往南而去。
南方的雪不像草原那樣厚實,雪後幾日陽光的照耀下,沿途多半已經融化,一萬多騎兵日夜兼程奔向滁州城方向。
滁州城下。
營寨連綿三十里路,中原流賊半數皆在此地,軍營中闖王高迎祥焦慮不安。他圍攻此地已有八日,殺盡了周邊的居民,搶掠財物糧草,但一直未能破城。大軍要想南下,要麼破滁州,要麼破壽州,壽州人口眾多,城高牆厚,是塊不好啃的骨頭,所以他才選擇攻滁州。
但沒想到滁州城雖小,三面環山一面是水寬十丈波濤洶涌的滁水,大軍兵力攻城時無法展開,兼有城內軍民合力守御,一直沒能如願。
「闖王,是不是再換一批士卒!」高杰看城牆下蟻攻的士卒疲態盡顯。
「不換!」高迎祥怒氣沖沖,「攻城,日夜不停,三日內必要破城!」他來來回回在方寸之地走了七八個來回,確認似的發問︰「盧象升在鳳陽城,是吧?」
「是,闖王!」高杰也能察覺到闖王的心神不定。
「這里的消息肯定已經傳到鳳陽了,半個月內盧閻王必會追擊到此,若不能盡快南下,大軍將被困死在此地!」
盧閻王是流賊給盧象升起的別名,好想是從老回回的部眾中先喊出來的。那還是四五年前,盧象升還在京畿南三府擔任兵備道期間,山西流賊進入山西後四處流竄,老回回部進犯大名府,正好踫見盧象升才練就的天雄軍,被殺的落荒而逃。流賊被官軍殺敗不稀奇,但誰也不願意踫見盧象升,若被他擊敗不死也會掉層皮。其他部官軍追擊一段搶掠些財物也就松手了,盧象升會追的呢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只恨爹娘少生兩條腿。
「雪天路滑,沒那麼快!」高杰的話給高迎祥一點安慰。
「那也要加緊攻城,我縱橫中原數載,難道還被這小小的滁州城擋住去路嗎?」
高杰領命而去。破城又能如何?到了長江邊也找不到戰船,南下後就能擺月兌盧閻王的追擊嗎?他對大軍的前途十分悲觀。
一連三日,攻城戰況一日比一日慘烈。流賊往日在各地燒殺搶掠名聲惡劣,滁州城百姓都能想象到破城時的慘狀,有鄉紳捐錢領頭堅守,萬眾一心,高迎祥無可奈何。
闖王流賊四處竄動,以騎兵為主,每野戰時官軍不能抵擋,即使戰敗官軍也追不上,但在攻城的時候就黔驢技窮了。滁州城牆上火炮整日不停,每一轟擊下,火光四射,銅錢般大小的石子鉛子迸射而出,沾上了就是一個個血洞,攻打近十日後,大軍士氣低落。
午後,高迎祥正在大發雷霆,指著城頭賭咒發誓,說︰「待我破城後必將屠盡此城!」
突然有騎兵飛馳入營,騎士在中軍大帳外飛身下馬,快步奔入,見到高迎祥跪地惶急稟告︰「闖王,大事不好了!」
「發生何事,不要驚慌!」
「盧閻王的兵馬來了!」流賊中人當真是說起盧閻王色變。
高迎祥騰騰往後退了半步,身軀搖晃,緩過神來問︰「盧閻王在何地?」
「就在四十里外!」
「胡說!」高迎祥一把揪住斥候的衣領將他提起來,張開的嘴離斥候的臉只有半尺遠,臉部扭曲。
斥候被嚇傻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正在此時,營外匆匆本走來三四匹戰馬,高杰翻身下馬沖入營帳,臉色慌張說︰「盧閻王來了!」
「真的來了!」高迎祥將快窒息的斥候放下,斥候被嚇的癱倒在地面。
「多批斥候發現了盧閻王的人馬,約有一萬多騎兵!」
「一萬多人也敢偷襲我三十萬大軍!」高迎祥狂躁的揮舞手臂,連日攻城不克的情緒全爆發出來,似乎在隱藏內心的恐懼。十幾年間,從陝西闖蕩到南直隸,攻城無數殺人如麻,為何這一刻心中如此不安?
「迎敵!」
三萬精銳騎兵披掛整齊走出營帳,高迎祥全身籠罩在盔甲之內,只有一雙眼楮發出懾人的光芒,這是他積蓄十年打造的強軍,皆仿關寧騎兵有鐵甲護身,戰馬多數是來自草原的良馬。擊敗盧象升的兵馬能讓他獲取足夠的緩沖時間,先期潛伏往無為州的盜賊正在收集戰船,只要入了江南,天下半數的財富將成為他霸業的基石。
滁水洶涌而流,迎面兩山相夾的管道中,一支騎兵緩緩而來,碩大的「盧」字迎風招擺,那面旗幟就是對流賊的威懾。
「看見了嗎?那就是荼毒中原的闖王高迎祥!」盧象升指向隔河相望的營帳。
「這麼多人!」羅岱臉色微變。
「流賊人眾,蠢笨如豬!」盧象升一臉輕蔑,問︰「祖總兵,敢為我破敵嗎?」
「有何不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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