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中的氣氛舒緩下來,陽光透過帳門的縫隙穿入,地面現出一道金黃
色的光亮,大帳外不遠處傳來戰馬的嘶鳴。雖然一直堅信是這個結果,翟哲
心中還是泛出一似激動,有了大明的助力,再與蒙古合作,他相信自己能守
住漠南的疆土。
盧象升神情放輕松,用和善的語氣詢問︰「上次我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
,我想知道,當初你孤身出塞投入土默特是為了什麼?」
「若為財富,你本就生在富商之家;若為權勢,你若投入東虜早就能叱
草原,為了女人?」盧象升搖頭,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眼前的這個年輕人
讓他看不透。這個人看上去內斂木訥,像一柄藏在鞘中的匕首,隱去了所有
的光華,不像一個年輕人,倒像是經歷過世事風霜的老者。
翟哲抿嘴,有些話他無法說出來,說出來驚世駭俗,甚至會毀掉他的前
程。
「你不說我也不逼你,無論如何,你在草原七年從未犯明一次,若有一
次,我也不會接受你入明!」盧象升給自己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接著說︰「
你是個難得的良將,也是個聰明人,入我宣大鎮之後當盡力為大明效力,為
陛下效忠。」他中氣十足,聲音在帳內激蕩。
翟哲知道這是盧象升在敲打他,連連點頭;
盧象升看見他模樣,突然輕嘆一聲,說︰「你敢解下部下兵甲入塞讓我
意外,你當听過我的名號,我在中原剿匪五年,博得了個「盧閻王」之名。」他語氣變得急促,突然說︰「世人都當我是嗜殺之人,卻不知殺戮之勢只
能以殺來止,我不在乎別人如何看我,只想給大明殺出個朗朗乾坤。世間行
事艱難,不懂又指手畫腳者多,有時難免被阻塞,唯有時刻提醒自己,不忘
初心,方能始終!」
他說他不在乎,若真是不在乎又怎會說出來。翟哲神色舉止顯露這個年
輕人藏著不能吐訴的心思,讓他心生感觸。
「不忘初心,方能始終!」翟哲心中默念一遍,拱手答復道︰「末將受
教了!」
「好!」盧象升感覺剛才自己有些失態,坐直身軀,說︰「將你軍中將
領的名單給我報一份上來,我將上奏朝廷,待兵部的批文下來,我再將兵甲
返還你!」
「遵命!」
盧象升起身,說︰「你取了岳托的首級,立下的功勛不小,但到底是才
入大明,不要期待官職太高!」
「末將不敢!」
「日後在我麾下殺敵立功,升官進爵的少不了!」說完這句話,盧象升
從翟哲的身邊經過大踏步往帳外走出去。掀開帳門的布簾時,他高大的身影
擋住投射而入的明亮陽光,落在翟哲眼中竟然有些莊嚴。
得到了盧象升的親口應允,漢部諸位統領心思放坦,盡開歡顏。漢部入
明這件事正如宗茂當初預測,必須要宣大鎮起頭,朝廷中才好運作,否則一
切都如鏡花水月。這幾日眾人見盧象升的舉止,怎麼也不像是個出爾反爾之
人,宣大總督答應了,這事基本上就是板上釘釘了。
盧象升離開後,翟哲托送糧草的官兵弄了酒進營,召集諸位統領慶祝。
這年頭,只要有錢真是買什麼東西都不難。
蕭之言、左若、雷岩謙、孟康、逢勤加上翟哲一共六人,想起身負重傷
生死未h的鮑廣、季弘兩人,翟哲心中有些不樂。托人買進來的酒不是翟哲
喜愛的溫潤竹葉青,是渾濁嗆口的燒刀子,此時無論什麼酒能讓眾人迷醉。♀
大事已定,翟哲說不出的輕松,來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在草原他從未
這樣坦然過;蕭之言看的直咧嘴,他知道翟哲的酒量,想看看今晚的場面將
如何收尾。局中眾人,唯有逢勤每次仍是淺嘗輒止,無論孟康如何勸,總是
不領情。
「你這個小子,忒沒意思!趕不上季弘半分!」孟康說話一向肆無忌憚
,逢勤只是笑笑,也不和他計較。
「老孟,你可不能這樣說!」翟哲喝的舌頭有點大,「我親兵這些人,
只有宗茂能和這小子比了!」
「那是!我能不知道嗎?」孟康順坡下驢,附和道︰「就是喝酒沒有男
人味!」
「從今往後我們是官軍,不再是賊了!」雷岩謙舉杯插言,他今夜的興
致格外好。
听見此言孟康勃然色變,將酒碗重重拍打桌子上,說︰「放屁,我們什
麼時候當過賊!再說大明的官軍了不起嗎?被東虜打的尿褲子,還趕不上我
們這些人在草原的賊!」後面的一個賊字說的很重,他早看不慣雷岩謙那副
嘴臉;
這一巴掌結結實實打在雷岩謙臉上,他正欲發作,見翟哲將臉色往下一
沉,斥責道︰「放肆!入了大明,你這番脾氣要好好收斂了,朝廷有法度,
休要無故惹出事端!」
孟康立刻轉變成笑嘻嘻的面孔,口中唯唯諾諾,答應道︰「那是,那是!」這個人就像塊滾刀肉,讓翟哲無可奈何。
「各位在草原隨我浪蕩,蕭兄、老孟在東口隨我,左若和老雷在西口加
入,到了此時入大明,才算是個開始,日後要用手中刀劍殺出個新天地來!」翟哲真是醉了,說到最後口齒不清,含含糊糊,「不忘初心,方能始終!」一頭趴到在桌面的碗碟上,口角流誕。
「小哥,我老孟什麼時候都听你的!」孟康還在那嚷嚷,到後來見到翟
哲模樣,忍不住捧月復大笑,連蕭之言也禁不住笑容,倒讓席間的氣氛歡樂了
許多。
幾日間,土默特漢部入塞、蒙古大軍寇邊等消息在宣大鎮傳播開,山西
鎮兵馬踏雪北進,進駐大同府。邊境守軍氣氛緊張,坊間百姓惶惶然不可終
日,宣大鎮這幾年連遭兵災,他們只知道邊境不堪一擊,分不清東虜和蒙虜
的區別,直到官府貼布告安民才平息下來。
對安然過冬的很多人來說,這幾日不過是個小插曲,緊張之後寒冷依舊
,但對有些人來說,這個消息簡直如驚天霹靂。
宣府大盛魁內,範永斗坐在火爐旁,身邊堆積齊膝的賬冊和信件。
扯開的賬本耷拉在架起的柴火上,微黃色的紙頁泛出一層淡藍色的光芒
隨後化為灰燼,寫滿字跡的羊皮在火爐中燃燒散發出一股誘人的香味。範永
斗表情嚴肅,黝黑的臉膛在火光的照耀下像涂了一層油光。
「老爺,翟東家來拜訪!」門外響起管家的請示。
「知道了!」待火光稍微弱些,範永斗見爐子快被灰燼堆滿,再回應道
︰「我馬上過來!」從早晨忙活到現在,終于快大功告成。這些賬冊記錄了
大盛魁與遼東的每一筆生意,羊皮和信件是他十年來與東虜的交往留下的痕
跡。自從知道翟哲入塞後,他的心被提到嗓子眼,當年走朵顏草原也沒這般
緊張過。翟哲在草原與投入大明對八大家來說天差地別,從此之後,他將是
朝廷的官員,以他對東虜的態度,當然不能容忍張家口再像從前一般。
待爐火將滅,範永斗伸能進去一塊長鐵條,將灰燼絞碎,確認沒有剩下
殘渣,提起爐子出門,吩咐管家︰「將這爐灰倒了!」
「是!」管家伸手接過,老爺在屋里忙活了一天沒出門,一直在燒東西
,他心中好奇,但不敢問。
「將房門看好,任何人不得進入!」
「是!」管家答應一聲,召來兩個僕從去清理爐子,自己站在門口。
範永斗拐過一道回廊進了會客廳,見翟堂正在廳內左右徘徊。
「東家!」
「翟東家!」
兩人見禮後坐下,相處十年後他們之間早沒有了當初的隔閡,八大家實
為一體。
「消息確定嗎?」翟堂不像範永斗那般緊張。翟哲再怎麼樣也是從翟家
走出去的了,若真敢對家族不利,只需帶他到老父的墓前讓他好生懺悔,從
他出塞後從未回過家,父親臨終前還在叫他的名字。
「確定,三日前入塞,正在大同府,盧象升己決定招安他,官職未定!」範永斗一點也不隱瞞,「我已通知各位東家,將家中賬本、信件全部銷毀
,不要留下禍根,那小子太了解我們了。」
翟堂點頭答應,對他來說,現在範永斗比兄弟親。
「我听說岳托死在歸化了!首級被翟哲帶入塞了。」範永斗用茶杯半擋
住嘴型,壓低聲音,說這句話時心有余悸。
瞬間翟堂腦子有點眩暈,他沒有範永斗消息靈通,才知道了這個重磅消
息。岳托死在自己兄弟手中,還讓他怎麼和遼東人做生意,皇太極的怒火會
燒毀整個漠南。
「那小子這次可真是干出大事了!」範永斗苦笑,說︰「我擔心他還會對我們
八家動手!」
「他敢!」翟堂色厲內荏,底氣不足。
「我要暫時退出宣府,回老家避避風頭,等局勢明朗再看下一步怎麼做
,你們幾家我也建議如此,張家口就讓它先荒廢了吧!」範永斗說這些話時
有些心疼。經商講究的是名聲,一旦緊縮經營市場會被別家佔據,有一日再
想回來就難了。
「容我再好好想想!」這一次翟堂沒有立刻答應下來。(未完待續)
ps:求大家的推薦票啊!!!!有創世賬號的去刷積分攢張推薦票啊,沒有賬號的去建一個啊,又不花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