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城下,女真人兵營連綿。♀
多爾袞駐馬遠看城頭,很久沒有人再來給他傳遞消息了,他只能用斥候監控石拂嶺、雁門關、偏關等各個緊要道路關口。大軍圍攻朔州已有六日,每日攻城血戰,城內抵抗一日比一日微弱,他相信破城就在旦夕之間。但攻破朔州將使他再次陷入迷惘境地。為了實施圍魏救趙之策,引誘明軍前來野戰,他特意放過城內三批騎兵突圍,但一切都如石沉大海。
朔州和寧武關之間相距百里,他知道有大明的兵馬在其間活動,但這些人就是不敢靠近朔州城。
「朔州不是北京,山西不是京畿!」
多爾袞遠眺朔州城後的連綿群山,心中明白從今年後大明的宣大鎮將再不是大清兵馬任意馳騁的牧場。此番入寇大明,讓他看清楚漢人不全是自己從前認為的那般懦弱。宣大半年前畏敵如虎的守軍換了一個總督立刻大變模樣,雖然還不能與大清身經百戰的勇士相提並論,但有了敢于一戰的勇氣。
可怕如斯!多爾袞想的越多,心中的底氣和傲氣漸漸消散。漢人超過萬萬,而女真族人披甲只有十萬,若明軍都像宣大軍這般,怎會有大清的希望。難怪陛下和岳托對蒙人和漢人多行懷柔之術,又籌建漢八旗兵馬。「岳托啊岳托,你說我是該慶幸你的死,還是該惋惜你的死!」他心中輾轉。
「王爺,只需給我半天功夫,我必然能攻破此城!」身邊的阿巴泰撅起嘴巴請命,一副不服氣的神情。此次大軍入塞連續受阻宣府長城和石拂嶺,他在大清以英勇善戰聞名也被伏擊偷襲,致使火炮營被毀去三分之一。
「我知道!」多爾袞心不在焉。攻下朔州下一步如何,重返石拂嶺嗎?按照宣大鎮現在的反應,恐怕他殺到山西太原城下也不會有兵馬前來攔截。
「攻還是不攻?」阿巴泰沒明白多爾袞的意思。
多爾袞抿抿嘴,沒有說話。十幾天的那場雨戰之後,他竟然對盧象升產生了一念畏懼。火炮並非萬能,孔有德率余下的十門炮入塞,他心底默認避開石拂嶺。看盧象升的架勢,嶺在人在,嶺亡人亡,宣大精銳全部集中在東線,他若想殺到北京城下必然會損失兵馬無數,還不如殺入山西擄掠一番退兵。
阿巴泰不高興多爾袞不把他的話當回事,強憋一口氣入月復。
「明日清晨,攻下此城。」多爾袞終于給他一個答復。
「遵命!」阿巴泰欣喜。
「破城後任兒郎們暢快一天!」多爾袞看向朔州城頭飄揚的「明」字大旗,好似听見了滿城的哭喊慘叫。大軍入塞後被壓抑的太久了,若再不找個機會讓將士們發泄一番,軍中士氣低落,如何還在明境逗留。
「多謝王爺施恩!」阿巴泰大喜,他這一謝是代替軍中將士所為。屠城意味最底層的士卒都能得到殺戮的快感、唾手可得的財物和朝思暮想的女人,是提振士氣最好的方式。
多爾袞不再多說,催馬轉身返回大營。
朔州是座封閉的孤島,牽動山西鎮大小官員的心。
山西巡撫吳甡日夜祈禱,希望他大戰之前在朔州花費的功夫沒有白費,城破的消息一日沒有傳來,他便不會放棄希望。盤桓在神池縣的大同參將翟哲已經秘密送了三批突圍求援的騎兵入寧武關,這些人一入關便被巡撫營親兵封閉,避免朔州的危境四處傳播。山西無兵馬可去救援,消息傳播越廣,給他制造的麻煩越大。
神池,在與寧武關近在咫尺。
翟哲心中煎熬不少于任何一人。身為大同參將,他只需听總督大人命令,這是職低權微的好處,前面有一顆大樹遮風擋雨。但他卻不是喜歡逃避的人,要不然當初也不會孤身出塞。
空寂的神池日夜在折磨他的心,讓他無法安息。神池的現在就是朔州的未來。朔州人罵的沒錯,這場兵災確實是他帶來,若他去年冬天不殺岳托入塞,女真人不會這麼快進犯。想通了便是釋然,山西百姓罵的他一點沒錯。
清晨。
「朔州城沒救了!」翟哲站在山嶺高處極目遠眺,眼前山巒連綿,霧氣騰飛,他看不見那座城。
「兵者,凶器也;爭著,逆德也。都是無可奈何之事,翟參將無需自責!」楊陸凱說了一句常從盧象升口中听見的話,他無法體味盧公的心境,但知道這句話的意思,此時用來勸翟哲最為合適。和翟哲朝夕相處,他詫異這樣的性格的人也能在塞外生存下來。不是說生在虎狼之中,當有一顆虎狼之心嗎?
「大人將令,朔州城破之日,便是你騎兵出擊之時!」楊陸凱從懷中掏出一份文書,那是他一日前收到的。
翟哲神情振奮,伸手接過來。
楊陸凱早看過命令的內容,在一旁說︰「大人命你必須要打一個勝仗。女真破城之日,必然忘乎所以,你率本部騎兵突襲其最薄弱之處,一擊得手,立刻退兵,不可戀戰。多斬首級,留作軍功憑證。」
「為何……」翟哲指著文書上一行字表示不解,他在塞外打仗從沒有讓麾下士卒留敵人首級的習慣。兩軍血戰之時爭奪首級極易延誤軍機,他軍中賞賜憑戰果不憑首級。
「你只需听令即可!」楊陸凱也不清楚。對他來說大人的命令和聖旨差不了多少,不願意再糾結于此,問︰「你知道清虜最弱是哪一營嗎?」
翟哲收起文書,細想片刻,答道︰「漢營和炮營!」
「不錯!」楊陸凱點頭,「就以漢營為目標!」
「漢營?」翟哲心中又翻了一陣,這次他沒再質疑楊陸凱,想了想說︰「我猜城破就在這一兩日,大軍該向北去了。以免事發突然,措手不及!」
「好,我給你看這道命令就是這個意思!」楊陸凱在翟哲軍中的目的就是監視他嚴格執行盧象升的指示。
神池縣內,傳令兵馳騁向各地,蕭之言奉命率輕騎從各山林路口返回。
午後,四千多騎兵跟隨斥候營沿隱蔽小道向北方行軍,這些日子,他們將大同、山西的地形模的爛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