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 第343章 海貿

作者 ︰ 不老的考拉

「許都,東陽人,祖父曾官至副使,年幼時在嘉興求讀,與幾社陳子龍、徐孚遠、何剛以及浙江余姚富戶鄭遵謙等交好,有豪俠之風,愛散錢財交勇士,常有不滿朝政的言論,有傳聞曾遣部屬加入括蒼山白頭軍義軍,東陽豪強多以他為尊。」

這是季弘花了近一個月時間查探,交給翟哲有關許都的消息,字數雖然不多,但言簡意賅,把許都的背景來歷,平日交往交代的清清楚楚,尤其是與白頭軍有聯系的秘密傳聞,讓翟哲模清許都的底細。

東陽、義烏之地處浙東山區,民夫彪悍,傳聞當年戚繼光正是見識了義烏兩派礦工打架的勇猛,最終以浙東子弟為基礎操練出名聞天下的戚家軍。朝廷在這種地方往往控制力薄弱,地方豪強勢力強大,許都能搞出點名堂出來也不稀奇。括蒼山的白頭軍是一群暴動的山民,活動在浙東之域,常打家劫舍,劫富濟貧,但名聲不算響亮。

但有了這些已經足夠了,足矣讓翟哲親自來東陽面見許都。

「朝廷無道,但還沒到許公子起事的時候。」翟哲品著許都給他奉上的東陽茶,這茶雖然有些苦澀之味,與他在草原常飲的磚茶相比,已算上是輕口味了。許都干的這些事,在江南之地可能算的是離經叛道,駭人听聞,但放在陝西、中原不值一提,更何況在他這種曾與蒙古諸汗之間周旋過的人面前。

「翟東家也這麼認為!」許都示意背後的頭目把刀收起來。

「我在北境時曾對大明有眷顧之心,事事以漢人的利益為重,盧公之死,讓我的心冷了。」翟哲這句倒是實話。有時候也要說幾句實話才能讓人相信。

「十幾年來,我走遍南直隸和浙江各地,滿眼中全是世間不平之事。♀李自成和張獻忠能縱橫中原十年,朝廷屢剿不絕,想來那里的情形更勝江南。翟東家是帶兵打過仗的人,若能加入,何愁大事不成?」

當然遠勝過江南!翟哲暗自感慨,若不是斷絕生計的人十中有九,誰會走上造反之路。

許都的神態、言語落在翟哲眼中,完全就是一位初涉世事的富家公子。心中有不平,但論心計、本事差的太遠,否則不會讓季弘這麼快就打听清楚了底細。

還以為你是宋江,沒想到很可能只是王倫。翟哲心中反而猶豫了,他想找個人合作,許都是最合適不過,雖然有本事的人難以掌控,但與沒本事的人合作風險更大。一旦事泄,全是賠本買賣。

浙東處于江南偏東,與浙中、南京、松江、揚州之地相比,山林眾多,地方偏僻。但浙東往北毗鄰江南五大富庶中心的杭州,也是商盟的立腳之地。翟哲端起茶連喝了好幾口,最終還是下決心賭一把,雖然有風險,但眼下這種局勢,再想四平八穩的行事,機會渺茫,

「許公子麾下有精兵幾許?兵甲幾許?銃炮幾許?錢糧幾許?」翟哲的幾句話把許都問的目瞪口呆。他雖然有部眾加入白頭軍義軍,但還沒下決心加入反叛朝廷的行列,這些東西更是從未細細籌劃過。

翟哲心中嘆了一口氣,說︰「許公子麾下就算有數萬部眾,但兵甲錢糧等物怕還是大大不足吧。」

他只是個外來人,與許都只是第二次見面,幾句話把許都的底細打探的清清楚楚,眼前這個人確實不是可以成事之人。♀如果注定要踩著無數人的肩膀才能爬到高處,那就讓你成為我的墊腳石吧。

許都站起身來,彎腰拱手去,求教︰「請翟東家教我。」

翟哲也起身,還了一禮,伸手示意兩人坐下,說︰「在下不敢當。」眼楮卻掃向站在許都身後的隨從。

許都會意,擺手道︰「朱大彪,你們且回避。」

朱大彪在用戒備的眼神在翟哲臉上轉了一圈,無奈帶上兩個隨從退出大廳。

待幾人出門,偌大的會客廳內只剩下兩個人,翟哲問︰「請問許公子,江南之地何人最富?」

許都想了想,說︰「杭州沈氏、松江顧氏,均為大富望族,但要論何人最富,難以斷定。」

翟哲微微一笑,說︰「江南諸公雖富,均不及福建鄭氏一族。」

許都听聞連連點頭,答道︰「正是如此。」

翟哲所說的福建鄭氏,指的正是福建總兵鄭芝龍一族。鄭芝龍本是海盜出身,朝廷屢剿不利,崇禎初年被福建巡撫熊文燦招安,借助朝廷的勢力火並了其他幾家有實力的海盜,後被升職為福建總兵,又在澎湖海戰中打敗荷蘭艦隊,完全壟斷了日本、大明和南洋三地的海貿。若把宣大鎮與蒙古的貿易比作一盤水,這三地的海貿利潤相當于一座池塘。

熊文燦正是嘗到了當年招安鄭芝龍的甜頭,被調到中原追剿流賊時也想著招安張獻忠。沒想到此流賊非彼海盜。鄭芝龍需要借助大明的各種貨物與日本和以及荷蘭人貿易,所以心甘情願當大明的順民,從中撈足了好處。張獻忠的野心早在十幾年的流竄中膨脹到無法抑制,中原之地無法安撫的流民是無法消除的****,最終因張獻忠復叛被逮捕入獄。

「海貿之富,本不是閩人專有,幾十年前還是浙人的天下。」翟哲似心有感慨。

「當年的事,不提也罷,當年若不是海商惹禍上身,導致東南沿海皆遭倭人****,又怎會有今日閩人專享其利。」許都不知道到翟哲為何要說到此事,有些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

嘉靖東南倭寇之亂,本就是因為江浙的海商勾結倭寇而起。後戚繼光和俞大猷平定海難,大明禁絕海貿,片船不得下海,寧波府的雙嶼島從繁榮變得蕭條。隆慶年間,因閩人走私不絕,福建巡撫許孚遠奏請開放漳州月港海貿,變堵為疏,從此閩人在海貿中一枝獨秀。浙江與大明稅賦重地太近,朝廷擔心放開海貿後誘發禍患,封禁之命一直不松。

此消彼長,到崇禎年間,朝廷控制不力,閩人走私愈演愈烈,早就不限于月港一地,鄭氏借此富可敵國。浙江邊境也有些窮困之徒下海為盜,但終究起不了大氣候。閩人家鄉族老情節很重,下海後多抱團,浙人被排斥在外。浙人往閩地走船,要給鄭氏繳納稅金,還要隨時面對海盜侵擾的危險,常常有賠本買賣,甚至葬身魚月復,出海遠行的人也就漸漸少了。

翟哲近年來雖然在北境邊陲之地,但商盟經常會抄送朝廷的塘報送往塞外,柳隨風又給他說了大明朝政的各種隱秘迭事。讓他對大明數十年的朝政變端,以及對各地的影響慢慢熟悉。可以說,朝堂之上,一言可富一地,一言也可窮一地,牽涉的激烈斗爭遠非表象看起來那麼簡單。

「閩人鄭氏氣候已成,浙人自食苦果。」翟哲嘿嘿一笑,喝口茶潤潤嗓子,接著說︰「但鄭氏海貿的貨物,如絲綢、棉布、瓷器等物,多數來自江浙,你我要想辦法從中分一小杯羹,就足夠成大事了。」

「虎口拔牙!」許都腦子還沒混亂到翟哲說什麼他就信什麼的程度。

「許公子,休要急躁,我自有辦法。」翟哲一副山人自有妙計的模樣。

「翟東家若是有辦法從中獲利,在下當然願意與東家合作。」許都听翟哲說的動听,他當然不會拒絕送上門來的好處,但也不會傻乎乎的為翟哲沖鋒陷陣。

「入閩只有一條道!」翟哲伸出右手食指在桌子上劃了一道曲線,「我听說浙江巡撫準備追剿浙贛閩之地活動的山賊,而那些山賊都是由閩人組成,許公子難道不明白其中的機會嗎?」

「邱凌霄!」許都月兌口而出。福建汀州人邱凌霄父子領山民暴動一直活動在浙贛閩三省交界之地,他在括蒼山的白頭軍義軍與其也有聯系。

「這條道路在群山環繞之中,關系了太多人的利益,不知道許公子是否有這個膽量。」翟哲手指輕彈,等待許都的答復。

許都躊躇良久,他被翟哲這一番話說的心潮澎拜,又有些畏懼之意。他在浙東住了幾十年,還不如這個來到江南幾個月的商號東家幾句話把這里給他分析的透徹。站得越高,看的越遠,與蒙古諸汗打過交道的翟哲,當然比許都這個有野心無實踐的人看的明白。這些年與他交手的無一不是北境最狡猾和高明的人才,如範永斗、皇太極、盧象升和額哲。

「容我再好生思慮一番。」許都的手微微顫抖。他雄心萬丈,義憤填膺,當機會真擺在眼前時,竟然有些葉公好龍的感覺。

翟哲微露失望之意,但很快掩飾過去,笑嘻嘻的說︰「此事事關重大,不急一時。」

「也是,也是!」許都連連點頭。

「我有一事,還想請許公子幫忙!」

「翟東家請講,只要在下能做到!」听見這句話,許都露出豪氣。

「我有一批下屬還在江北,想帶入江南一直沒有落腳的地方,不知許公子是否能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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