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巫 第六十一章

作者 ︰ 來自遠方

清澈水倒入掌心,一片沁涼。(放放電影.fangfdy.)

瓦姆低頭,水中倒映出年輕面孔。

神殿巫女捧著水囊,笑得溫和,「喝下去吧,這是大巫恩賜。」

瓦姆緩緩低頭,雙手微抬,嘴唇抵到掌心,喉結上下滾動,貌似吞咽。

巫女走向下一個人,絲毫沒有發現,瓦姆捧著「神水」一部分送給了大地,另一部分浸透了他袖口。

水滴落地方騰起一陣青煙,迅速消散,除了顫抖瓦姆和護他周圍騎士,沒人發現。瓦姆咬住嘴唇,握緊拳頭,眼睜睜看著商人們喝下所謂「神水」,無能為力。

巫女走到一個上了年紀商人面前,托起水囊,異變突生,商人突然抽出藏身上匕首,一把抵住巫女脖子,水囊掉了地上,清澈水流淌而出,騰起煙霧再也掩飾不住。

驚呼聲中,阿里爾城騎士們紛紛舉起長刀,卻看清老人面容時遲疑了。他是阿里爾城大臣,也是阿里爾城主心月復。

巫女表情平靜,黑色雙眼卻蒙上一層陰霾,如毒蛇般盯著舉刀相對老人。

「城主大人哪里?!」老大臣站起身,背有些傴僂,仍中氣十足,「德羅將軍哪里?!說!」

一聲恫嚇,讓早就心存疑惑騎士們臉色驟變。

城主哪里?

進入城主府將軍哪里?

被召集巫女,莫名失蹤侍女,所有一切形成了詭異怪象,不揭穿尚好,一旦將蒙上面一層薄幕揭開,呈現眼前一切足以讓所有人膽戰心驚。

巫女笑了,「城主大人不是城主府嗎?」

「你說謊!」

老大臣也曾信仰歐提拉姆斯神殿,他虔誠不比阿里爾城主少半分。但阿里爾城主截留北方商隊,公然與整個東部大陸為敵,又將神殿大巫迎入城內,行為越來越不可理喻之時,老大臣和其他世代侍奉阿里爾城主家族開始擔憂,焦急不已。城主大人剛愎自用,不听勸阻,神殿大巫種種行為不像是天神使者,像是來自地獄魔鬼!

城主受神殿大巫指使綠洲中下毒,用卑鄙手段脅迫阿曼拉城和馬里加城,是讓事情糟糕到一定程度。

做得再隱秘,也終究會露出破綻。阿曼拉城主和馬里加城主不是傻子,以普蘭城主為首軍隊就城外,這個時候,城主久不露面,冒險闖進城主府將軍和隨同侍衛全都不見蹤影,老大臣不得不做壞打算,也必須為阿里爾城未來慎重考慮。

無論如何,必須保住阿里爾城,這是阿里爾人世代安身立命根本!

四百年時間很長也很短,長得足以掩埋許多事,也短到讓人能從歷史塵埃中追尋到多蛛絲馬跡。

滅亡亞蘭帝國,消失大漠深處巫之城,建立王城之上歐提拉姆斯神殿。

一切一切,只要抓住一個看似微不足道線索,就能循著軌跡發掘出讓人心驚事實。

老大臣家族歷史悠久,府邸密室中存放著為數不少羊皮卷,就算沒有詳實記載,也足夠讓他對行事不和常理神殿大巫產生懷疑。

若是幾個月前有人告訴他,他會拿著匕首威脅神殿人員,老大臣絕對會嗤之以鼻,簡直是無稽之談!

但是現,他卻將刀鋒對準了巫女脖子,沒有一星半點猶豫。不能這樣下去了,否則阿里爾城會滅亡,阿里爾人會成為大漠中亡魂!

必須找到城主大人,無論是被囚禁,還是……一具尸體。

老大臣喝問是一個訊號,人群中陸續又站起了十幾個人,有文官也有武官,全部是商人打扮。他們熟悉城防,熟悉阿里爾城每一處,商人只能束手待斃,他們卻不一樣。此時混商人中間,本想找機會制造混亂趁機逃出城外,可惜計劃被神殿人員到來打亂,老大臣是神來一筆,挾持了巫女。

變數已生,制造混亂離城是不可能了,就只能孤注一擲。

抓住所有神殿人員,找到城主,再想辦法同城外軍隊談判。

阿里爾城實力不弱,強東部十二城中,對上普蘭城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可現他們面對不是一座城軍隊,而是六城聯軍,加上對阿里爾城積怨已深阿曼拉城和馬里加城,不低頭,就只能像霍希姆城一樣被攻佔。

同蠻族盟約只是一紙空文,不只科尼視同兒戲,阿里爾人也沒重視到哪里去。阿里爾城主初目,只想利用蠻族邊境上制造一些麻煩,拖延穆狄速度,沒想到,等到蠻族行動時,霍希姆已經破城了。

聯軍包圍了阿里爾城,接下來,無論蠻族做什麼,都對阿里爾城幫助不大。如果科尼真擊敗了普蘭城和比提亞城守軍,進入東部大漠,給阿里爾城造成麻煩不會比穆狄小。

老大臣深知這一點,奈何城主大人不听勸,後來干脆不見了蹤影,只能同其他大臣商議,做出了離城決定。

破壞了整個計劃,老大臣並不後悔,瓦姆發現了這名巫女不對勁,他也一樣,甚至想到比瓦姆多。

一身商人打扮大臣們長刀出鞘,不需要命令,徑直沖向了被變故驚呆神殿人員。阿里爾城騎士們只是象征性抵抗了一下就被大臣們擊退,任由神殿人員落入他們手中。

他們信奉神殿,信奉大巫,但他們首先是阿里爾人。他們也想知道城主下落,對于城內變化同樣感覺到不安。

「去城主府!」

老大臣片刻間下了決定,商人們考慮半晌,決定跟這些「叛亂者」身後。

神殿大巫展示出了神跡不假,可城外軍隊也不是擺設。商人們不想死,不想為阿里爾城陪葬。

瓦姆和普蘭城騎士們落隊伍後,心中危險預感仍很強烈,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可怕變故就眼前。

阿里爾城就像是一個巨大黑色漩渦,深不見底,陷入其中人隨時都有可能發狂。必須離開,就算無法離開,也要給城外軍隊送出消息,城內即將陷入混亂,這是佳進攻時機。

挾持了巫女老大臣走隊伍前方,聚集到隊伍中人越來越多,不只是商人們受夠了,連阿里爾人也被即將到來戰爭逼瘋了。

緊繃神經到了臨界點,要麼不顧生命戰斗,所有人一起去死,要麼就扔掉武器,用挑起一切爭端「罪魁禍首」換取自己活命機會。

大臣們之所以堅持要找到阿里爾城主,並非只因為「忠誠」。談判總是需要籌碼,要求對方退兵需要付出代價。

黑夜中,阿里爾城內火光點點,瓦姆和騎士們找到機會,放飛了藏藤籠里蒼鷹,棕黑色羽毛和夜色融為一體,鳴叫聲也被人群腳步和嘈雜說話聲掩蓋。瓦姆拉起了頭巾,騎士示意握緊藏袍子里短刀,腳步放得慢。

城主府近眼前,瓦姆心跳得越來越,脊背發涼,掌心冒出了冷汗,借著火光,他看到了站台階上人,阿里爾城主!

挾持巫女大臣也愣住了,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城主抬起右手,舉著火把和長刀騎士們就向他們撲了過來。

慘叫聲中,城主府前血流成河。

喝下了「神水」商人們全部跪倒地,祈求寬恕,被大臣挾持巫女突然回頭,年輕面孔迅速布滿皺紋,老大臣驚叫聲中一口咬住他脖子,如枯樹枝般手,力量大得驚人,清脆骨頭斷裂聲慘叫聲中幾不可聞。

老大臣倒下了,巫女拉起頭巾遮住染血面孔,走到阿里爾城主身邊,「你做得很好。」

阿里爾城主沒有回答,就像一具提線木偶一般,僵硬點頭,低頭剎那露出領口皮膚,干枯如柴,一片青灰色。

殺戮引起了可怕混亂,城主府前巫女,或者該稱她歐提拉姆斯大巫,展開雙臂,高聲吟誦著巫文,跪地上商人們捂住脖子,就像承受著極大痛苦,眼球凸出,嘴巴張大到極限,黑色血從口中噴涌而出,皮膚如蒼老樹皮一般迅速枯萎,生命之火倏忽間熄滅。城主府前神殿大巫卻瞬間變得年輕,頭巾遮蓋下嘴唇露出一抹貪婪冰冷笑。

瓦姆預感應驗了,眼前一幕恍如地獄。

「跑!」

「救命啊!」

人群中響起了驚叫聲,變得加混亂,追他們身後阿里爾城騎士眼神空洞,臉上一片青灰,和阿里爾城主一般無二。

阿里爾即將成為一座死亡之城。

巫女轉身走進城主府,將慘叫聲和哀求聲全部丟身後,一步一步邁上台階,走向城主府高處。

她已經瘋了,從四百年前就已經瘋了。

如果得不到大巫力量,那就毀滅!

只要靈魂不滅,她可以沉睡中等待下一個輪回。整座城靈魂就是獻祭,如四百年前巫之城一樣。

城外響起了號角聲,全副武裝騎士們抓起長刀,騎上駱駝,用刀鞘敲擊著圓盾,發出了震天呼喝。

猛 和地行獸踏出轟隆腳步,黑蜥嘶吼,綠蜥和龍鷹飛上高空,燃起火把宛若長龍。

「進攻!」

阿里爾城內火光就是指引,蒼鷹送出消息讓穆狄和西庫魯斯等人下定決心,不用等到明天,今夜就要攻進阿里爾城!

慢一步得到消息兩位城主趕到時,猛 已經撞擊城牆,綠蜥飛上半空,張開大口,噴出火焰般氣息,城頭之上,一切都燃燒

轟!

碎石和沙塵飛濺,混亂阿里爾城搖晃中陷入一片火海。

躲避騎士追殺商人和阿里爾人卻火中得到了逃生機會,紛紛沖向了近城門,不顧一切想要離開這座地獄般城市。

轟!

猛 和地行獸撞擊加劇烈,坐綠蜥背上何寧,周身包裹著一團金光,格外顯眼,活生生一個靶子,卻沒有任何阿里爾騎士攻擊他,有綠蜥和龍鷹姐妹,敢對他拉弓人,箭未射出就已血染黃沙,並且死無全尸。

瓦姆被人群裹挾著沖向城門,城破瞬間,依稀看到那片金光正朝城主府所方向飛去。

龍鷹追不上綠蜥速度,西庫魯斯被甩了後邊,沖進城內穆狄,手持金色長刀,黑蜥吼聲中,用鮮血和生命開路。

藍色眸子變為一片赤金,眉間金鱗浮現,纏繞刀身上戾氣,仿若要劈開整座城市。

瘋了,一切都瘋了。

阿里爾人不知所措,甚至分不清到底誰才是敵人。只能如五頭蒼蠅一般四散奔逃,逃出城,只有逃出去才有生路。

城主府上空突然騰起一片耀眼白光,何寧眼眸微眯,冷笑一聲,「阿亞,過去!」

綠蜥一聲大吼,口中噴出熱焰,墨綠色鱗片竟瞬間變為一片火紅。

天空中,巨大紅蜥和綠蜥化為同一道身影,四百年前阿尼恍若再生。

黑發黑袍大巫舉起銀色權杖,黑色頭巾上浮起金色巫文,黑發飛揚,暴長指甲鋒利如鋼,四百年,四百年了!

城主府露台上,一身白袍巫女和空中何寧遙遙對望,年輕漂亮面孔帶著笑容,仿若夏花絢爛,春花綻放。

她說,好久不見了,大巫。

「背叛者。」

銀色權杖指向下方巫女,黑色雙眼彌漫著血腥與暴戾。

四百年前巫之城,毀滅大火中王城,死去大巫,流血帝王。

一切因果,一切輪回,都將今時今日切斷!

「大巫,」巫女笑容始終未變,臉頰竟然染上了一抹紅暈,「高貴大巫,我一直等您,等著您,等了四百年。」

聲音飄渺,卻尾音處變得暗啞,正如驟然蒼老面容,灰白色發。

尖嘯聲中,無數具干尸爬上露台,有阿里爾城主,還有死巫女手中大臣,侍女,商人。

巫女笑,笑聲中,干尸一具一具爆裂,黑色污血匯聚她腳下,隨著吟誦出巫文沸騰,化作長矛,猛刺向空中何寧。

去死吧!

巫女瘋狂笑著,再一次殺死大巫,得到大巫力量,哪怕陷入沉睡,也要拖著他一起!

帝國大巫早該隕滅,亞蘭大陸只能有歐提拉姆斯神殿!

黑血帶著污濁腥氣,長矛如從地底爬出惡蟲,綠蜥噴出如火焰般熾熱氣息,也只能阻擋片刻,何寧咬緊嘴唇,高舉銀色權杖,吟出巫文,胸口震蕩,他知道,這是他力量,那顆被竊取心髒,被攫取血液中力量。

黑色長矛再次襲來,卻被一道金色刀光驟然阻斷,何寧低頭望去,看到了黑蜥背上穆狄•普蘭。

金發城主,四百年前帝國統治者,仁慈與暴虐帝王。

巫女收起了狂笑,蒼老面容扭曲,多干尸爬上露台,何寧看得皺眉,污蔑他是魔鬼,眼前這位才加名副其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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