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女生存法則 第14章 流民

作者 ︰ 蘇鎏

那賊人的刀只揮到一半,便停在了半空中。

朗哥也及時發現了不對,勒緊韁繩。他身下的駿馬長嘶一聲,總算是及時停住了。只那人卻好似定住了一般,維持著那個揮刀的動作大約幾秒後,身體才漸漸軟了下來,「撲通」一聲摔倒地地。身下汩汩地淌出血來。

似乎是讓人從背後射了暗器,一招斃命。

朗哥顯然愣了一下,隨即卻微微一笑,沖著某個方向一拱手。他人雖小卻五官秀美,迎著微光如此一笑,真連天地都要失色。寧娘不由暗嘆,此少年將來若長成,必是一方妖孽。

只是此時並不適宜想這些,她順著朗哥的目光轉頭望去,只見一十四五歲的少年策馬而立,面容端秀英氣勃勃,全身上下都透著從容大氣之風。雖然年紀不大,卻給人一種凜然之氣。

朗哥顯然是在向他道謝。剛才那暗器大約就是這少年所發。寧娘眼見幾個盜匪已讓人砍殺殆盡,方才那戴著面具的青年快馬來到少年身邊,怒喝一聲︰「胡鬧!」

他雖生氣,聲音卻極好听,不似一般成年男子般粗聲粗氣,帶著少有的通透干淨。那少年听了他的教訓也不惱,嘻笑著揮了揮手,又朝朗哥抱拳回禮。

朗哥微一點頭,轉眼間已跳上寧娘他們的馬車,手里鞭子一揮,那馬抬腿便向前跑去,很快便月兌離了這是非之地。

寧娘一直到見著二太太與二老爺,整個人才算徹底放松了下來。精神一放松,身子就發軟。她本就因暈船餓了好些天,才剛恢復一些體力又折騰了一回死里逃生。這下子算是徹底垮了。雖不像萍娘說的要讓人抬著走,可這一路到濟南大老爺家,她再也沒能緩過神來。

琳娘和修哥也給嚇病了,當夜就發起燒來。修哥夜里做夢還說糊話,寧娘實在沒力氣陪他,只能勞煩朗哥在一旁照顧。朗哥盡心盡力,那一晚竟整夜不曾合眼。

二老爺也被今日之事嚇得不輕。他自幼從文,哪里見過這種殺人劫貨的陣仗。當夜宿在客棧里便忍不住眉頭緊鎖心事重重。二太太在一旁勸了幾句,倒惹得二老爺連連搖頭︰「山東怎會成了這樣的地界。總督秦書瑜竟也不管?還有那巡撫、布政使,竟無一人出手?」

「想必也是管的。只是听說山東最近流民實在多,怕是想管也管不過來吧。」二太太端了碗燕菜粥來,話雖這般心,其實也是憂心忡忡。

「如今山東已這般亂,老爺這次入京千萬要小心。雖則皇上怕是要扶持慎王了,可慬王與怡王謀劃多年,哪里就肯輕易罷手。」

二老爺看了妻子一眼,接過那碗粥卻是不喝,幾次想要張嘴,還是沒把放說出口。其實二太太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這一路觀察下來,心里竟有了個可怕卻又說不得的想法。

若真是兩王造反倒還在小,本朝開國不過五十來年,前朝余孽一直賊心不死。永寧太子不就是死于這些人之手。听說這些人分幫立派勢力不小,各自也有扶植的人選,且手里大多擁有兵馬。朝廷未免人心渙散,一直沒有大規模出兵圍剿,可私下里也從未歇過手。

只是這剿來剿去余黨沒剿干淨,自己窩里幾個孫子又鬧騰起來。天家最忌諱奪位之事,一旦事發,必江山不穩。那些個蟄伏多年的前朝余黨自然不肯罷休,只怕會趁著這機會出來鬧上一鬧。

二老爺一想到這里,一整夜都沒睡好。一則擔憂亂黨發難,一則擔憂自己的前程。此番進京究竟是喜是憂,他竟一點兒也模不著頭緒。沈珮宜嘴極嚴,饒是前些時候他與他喝了好幾回酒,竟也不能從他嘴里套出準信兒來。

或許連沈珮宜也模不透聖上對自己的態度……

二老爺憂心了一整晚,寧娘倒是睡了個安穩。她倒不是真的沒心沒肺,只是實在累極,一沾床便睡著了。一直睡到第二天春晴來喊她起床,說要出發去濟南了,還只想賴著不起。

春晴只得強拉著她洗漱梳頭,換上衣服後又侍候她隨便用了幾口早飯。寧娘一鑽進車里已是一通暈睡,連馬車何時進的濟南城都不知道。自然也就沒見著先頭那個婆子說的什麼城門口大批流民堆積之事。

寧娘醒來的時候,馬車已經停在了大老爺家府邸前。雖然已經知道大老爺官小家貧,可乍一見之下,還是令寧娘吃了一驚。

與二老爺家的富麗堂皇相比,大老爺家真可謂算是滿門清貧了。小小的一進院子縞素滿天,到處扎著白綢布。因還未過七七,堂屋中還設著靈堂。院子里堆滿了各種雜物,幾乎讓人無處下腳。幾個丫鬟婆子也是一臉倦容,見了人行禮都沒甚精神。

陸家老太太錢氏這幾日一直住在靈堂里,說是要陪著大兒子走最後一程,任何人勸都不肯離開一步。大太太傷心過度已然病倒,婆婆的事情全由兩個女兒張羅。琴娘婷娘忙得腳不著地,已是瘦得只剩一把骨頭了。

陸家大房如今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那便是「淒涼」。

二老爺剛踏進堂屋的大門,眼淚就忍不住落了下來。母親錢氏縮在靈堂角落里的一處躺椅里,整個人暈暈沉沉,大約只剩一口氣了。身上的襖子半新不舊,兼著多日未洗,已開始有些味兒。旁邊陪著的一個婆子更是污糟,看得二老爺心煩不已,立時就把人趕了出去,親自和二太太扶著錢氏去里間床上休息。

錢氏這些天人也有些糊涂了,初見了二老爺竟未認出來,待得說了幾句話才突然醒轉過來,一聲嚎哭撲進兒子懷里,眼淚瞬間流成了河。

二老爺此刻心里真是又悔又恨,眼看兩年不見老母竟一下子老了十多歲,內心更感愧疚。當下吩咐人去請大夫,又命何媽媽去廚房拿他們帶來的上好干貨藥材炖一鍋補湯來。

事到如今,二太太也不能多說什麼,只能幫著大嫂操持家務,讓兩位佷女好生歇息一下。只是這大房實在太過狹窄,一妻一妾並三個兒女如今都只能縮在三間廂房內。唯一的妾氏許氏日日在夫人唐氏身邊侍候,自然也就歇在了那里。另兩個女兒佔了一間,朝哥又佔了一間,余下的婆子丫鬟只能擠在耳房里。

二房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無論如何也是住不下的。二老爺當即做了決定,他與二太太留在這里侍候母親,幾個孩子則由僕婦跟著暫時去住客棧,另外又讓人趕緊去打听何處有大宅放租,不管好壞先租下再說。

那一夜,二老爺在錢氏屋里侍候了一晚上。錢氏哪里睡得著,拉著他的衣袖喋喋說了一宿。從那粉頭如何勾引大老爺說起,一直說到那殺人者如何凶殘,一刀扎在大老爺的心肺之上,當場便沒了氣息。

二老爺越听越氣,忙追問道︰「那殺人者如今何處?」

「讓知府給捉了起來,三下兩下便審完了,人都已經斬了。」

這知府安置流民不利,殺個把殺人犯倒是利索。大老爺再怎麼說也是朝廷命官,讓人當街刺死事關重大。那知府大約也怕影響仕途,才會如此干脆利索將人處決了。

只是這下手未免也太快了點。大老爺後日才是七七,也就是說不到五十天的時間里,知府大人捉人審人殺人,簡直一氣呵成。

可此刻二老爺也顧不得這許多,先是哄著母親喝了補湯,又待大夫模脈開藥之後令人去煎藥,親自將那藥喂母親喝上。錢氏喝了湯藥又說了半天的話,天光亮的時候終于支持不住,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二老爺就陪在床邊靠了兩個時辰,醒來後又悄悄出去與二太太說話︰「母親如今這樣,大嫂又病了,這家須得靠你撐起來了。我最多不過留三日就要走,待明日除服後我必得趕去京城述職。到時你租一間大屋將母親嫂子都接過去,這里留幾人照看便是。待我在京里一切事定再做打算吧。」

二太太無從反駁,只能悶悶應了。當日也是忙了一天,幾個姑娘少爺也沒讓過來,一直到第二天除服後才將幾人接來,圍著錢氏又是一陣痛哭。又與琴娘婷娘姐妹幾過禮,一齊擠在堂屋內用了一頓團圓飯,到了晚間才將人又都送回了客棧。

第二日二老爺便出發向京城而去。錢氏雖不舍得到底也沒真糊涂,知道大兒子沒了二兒子仕途更是要緊,雖是依依不舍到底也是送他出了門。

二老爺一上京,二太太便借口要忙租屋的事情,只把何媽媽留在那兒陪錢氏,自顧自忙去了。錢氏與這個兒媳向來不對付,也不想整天看到她在自己眼前晃蕩。加之還未從大兒子去世的陰影中走出,每日里吃著大夫開的藥,整個人暈暈沉沉的,一時竟連孫子孫女們也顧不上瞧。

寧娘在客棧里休息了幾日,總算是恢復了點精神。當時逃命的時候不及細想,待如今睡醒了才回過味兒來,驚覺人情涼薄。先不說二太太,便是二老爺,當時知道三個兒女涉險,竟是不管不顧自己先保命去了。

整個陸家這麼多男子僕佣,除開瑩娘萍娘兩個女兒家不提,竟只有朗哥一個十歲男童騎馬來救。十歲,放在上一輩子,那還是爬樹捉鳥狗也嫌的年紀。有些寵得厲害的,女乃也沒斷幾年呢。

雖則這個時代男子皆早熟,但十歲畢竟也只是個半大孩子。這麼多成年人竟不及一個孩子重情重義,寧娘一想到這里心便涼了個底透兒。果真在這個家里,他們這幾人都是可有可無的。

寧娘還記得月兌險後與二老爺打的第一個照面。當時他看自己的眼神頗有幾分尷尬,雖則嘴里說著安慰的話,卻並沒有一種失而復得的激動。二太太更不必說了,連安慰的話都懶得說幾句,直接便叫人侍候她休息了。

幸虧她也是個活了二十幾歲的人了,若真是個十來歲的女孩子,只怕當時也能如琳娘一般暈過去算了。

好在她與這對父母本也沒什麼感情,所謂沒有希望便沒有失望,寧娘躲在客棧里裝病貪悠閑,舒舒服服地過了幾天安生日子。

濟南比與外頭來顯然要好了很多,雖則客棧里也有不少人討論流民之事,但總算城里還算清靜。寧娘讓秋霽出去打听了會子消息。秋霽出去轉了一頓飯的功夫,回來後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個大概。

說起來這流民鬧了也大半年了,上至總督下至縣令也算是出人出力了,可總也止不了。今兒趕了一批,明兒又來一批。說是家鄉遭了匪患,整村整村的人流離失所。派出去的將士們總是有去無回,偶爾有幾個逃回來的都說那幫子盜匪太厲害,竟是打不過。

寧娘听了不由自語︰「按說盜匪打家劫舍不至于這般厲害,便是人多一些又怎敵得過正規軍?」

秋霽湊近她耳朵道︰「小姐,我听後頭一個燒水的婆子說,听說那些盜匪像是訓練有素,不像是污合之眾呢。」

難道有人要造反?這是寧娘想到的第一個念頭。皇孫奪嫡的事件如今是愈演愈烈,老皇上身子不行了,下頭的孫子們鬧得歡。山東離京城不算遠,難不成有人想拿這里當根據地,養精蓄銳按兵不動,單等老皇帝咽氣便進京勤王?

寧娘上一輩子只在小說電視里見過這樣的情節,總覺得這事兒透著股不真實。听著雖凶險,到底沒發生到眼前,听過也便算了。

倒是對秋霽這個大丫鬟,生出了幾分欣賞之情。

她身邊這幾個大小丫鬟,接觸了這麼些日子,多少也有些熟了。春晴是個心細兒的,有些敏感脆弱,對自己極忠心,只是遇事不夠果斷,容易沒了主意。你若吩咐她去做什麼,她自是做得天衣無縫。可若是讓她自己遇事去琢磨,她便有些沒了分寸。

這方面秋霽比她強,單看那日遇襲時她的反應,寧娘便知她是個有勇有謀的,倒不似一般的丫鬟兒,只會在內宅干些零碎活兒。這個秋霽,若是自己加以培養,或許將來會成為一股極有力的助力。

只是此刻說這些到底早了些。寧娘待她與春晴一般,只是跟她們兩人又多了一份親近。兩個丫鬟都是人精兒,寧娘態度略微一轉變便立馬明白,自然也是歡歡喜喜地湊了過來。

二太太忙活了三四天,終于在濟南租下了一處宅院,帶著眾兒女暫時住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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