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娘無意中听了人家的壁角,不由愣了一下。
她立馬沖瑩娘眨眨眼楮,示意她別說話。瑩娘點頭,縮進了寧娘身子後頭,兩姐妹靠在假山的一側,借著高大的樹木遮掩住了身體,靜靜地听著假山另一側的人說話。
听方才那聲音,這應該是個小姐,脾氣不大好,說話時頗有些咬牙切齒,似乎對她口中那個叫「郁芳」的姑娘很是不滿。她這般發泄一通後,便有另一個略稚女敕的聲音附和道︰「咱們這回得想個法子,讓她好好出出丑。只要讓王妃見著了她失禮的模樣,從今往後她就休想再踏進王府的門了。到時候三公子就不會總讓她纏著了。」
先前說話那一位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聲,聲音里透著掩飾不住地嘲諷︰「就憑她,也想當王妃,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如今的王妃可是順安伯的嫡長女,當年差點就入宮為後了。她周郁芳是什麼出身,不過是個小小的庶女罷了,也敢打三公子的主意。」
「不過說起來,她畢竟同你一樣,是閣老的親孫女。」
「我呸,她算哪門子的孫女,你居然拿她和我相比。我娘是我爹三媒六聘大紅花轎娶回來的。她娘是什麼東西,從前不過是我娘的一個粗使丫鬟罷了。仗著有點姿色便勾引我爹,哄得他將她收了房,才生下這麼個野種。你今日且看著,我非讓她顏面掃盡不可。」
「你想怎麼辦?」
「哼,總要來點厲害的,讓她嘗到苦頭,才能斷了那些妄想。」
那稚女敕的聲音似乎年紀不大,膽子比另一個小了些。听對方這麼說,不免有些猶豫︰「可別鬧太大了,教訓教訓她也就可以了。橫豎她那樣的出身,三公子斷然不會娶她的。雖然王爺還未向皇上請封世子,但三公子是王妃的嫡長子,將來必定要承爵的。他如何會娶郁芳那樣出身低賤的丫頭,自然是你更合適一些了。」
寧娘心想這姑娘不簡單,捧高踩低的手段玩得如此嫻熟,一番話既諷刺了別人,又抬高了自己的同伴,真是一舉兩得。相比之下另一個似乎便沒什麼腦子了,大約仗著自己出身高貴,自小無法無天慣了,說話行事頗為沖動。也不知她要如何對那叫周郁芳的姑娘下黑手。寧娘本不想管這種閑事,卻覺得若是悄然走開,萬一那周姑娘真讓人欺負狠了,自己良心多少也過意不去。
更何況這兩人不走,她和瑩娘也不便離開。她們此刻都凝神靜氣,連呼吸都放慢了許多,生怕發出點響聲驚動隔壁的二位。若讓人發現她們在這兒偷听,回頭鬧將起來實在難看。
好在那兩人只顧自己說話,倒沒留意到了山之隔處有另兩雙耳朵在偷听。她們又嘰嘰喳喳地說了幾句便走遠了。寧娘听到說話聲漸漸小了,這才放下心來。回頭只見瑩娘從自己身後走了出來,拍拍了身上的落葉。
寧娘抬眼看看天色,沖瑩娘道︰「不如回去吧。日頭太曬,在外面待久了會曬暈的。」
瑩娘卻不言不語,又恢復到從前的寡言狀態。寧娘有些不解,總覺得剛才那個說話伶俐的瑩娘從來不存在一般。那就像是她的一個夢境,現在夢醒了,瑩娘又成了原來那副模樣了。
見她不說話,寧娘只得試著猜測她的想法︰「你不想回去,還想再走走?」
瑩娘不說話只是點頭,甚至直接伸手來扯寧娘的衣袖,拖著她繞過假山往前頭走去。寧娘有些不解,邊走邊問道︰「這是要去哪里?」
「那兩人,似乎是往那個方向走了。」
寧娘愣了一下,立馬明白過來︰「你不放心那個叫周郁芳的姑娘,想去看看?」說起來那兩人確實過分。听意思那個趾高氣昂的和周郁芳還是姐妹,竟為了一個男人如此算計她。那個三公子不知是什麼樣的驚人之貌,讓這些姑娘們如此垂涎,連親姐妹都不放過。
寧娘也有些擔心周姑娘的處境,但畢竟她與她不相識,甚至連面都沒見過。假山後的兩人已然走遠,王府這般大,她去何處尋她們去。但瑩娘看起來似乎對這事有些上心,寧娘也不忍掃她的興,只得勸道︰「咱們便往那邊尋一尋,若尋著了好歹提醒她幾句。若尋不著便也只能回去了,如何?」
「若尋著了,你必會出手相幫。你從前與相月並無情分,不也幫過她。」
听到這話,寧娘停住了腳步,定定地望著瑩娘。她知道瑩娘是個有恩必報的人,上次的蜀錦裙子便是如此。沒想到她心思竟細成這樣,連一年多前她扶了一個丫鬟這件事情,都一直記到現在。
這樣的姑娘,竟是二老爺與二太太親生,實在令人難以置信。寧娘不由又想起了她的雙生哥哥朗哥,也同她一樣心地純良品性高潔,是極為難得的出色少年。這兩兄妹真是奇特。從前寧娘只覺投胎到了陸家多有不悅,如今想到這兩人倒覺得這一生不枉此行。
人生得一兩個至親至性之人已足夠了。
她望著瑩娘,嘴角微微上揚,笑得很是高興︰「難得你還記得這事兒。今日我便依了你,咱們快快去尋周姑娘,莫讓她遭他人毒手。」
兩個人便朝著既定的方向往前走。寧娘邊走邊看周圍的環境。這里其實離正廳已有些遠了,她們一路走來竟鮮少踫到人。偶爾有一兩個小丫鬟走過,也不過是沖她們行個禮便走遠了。再往前走更是人跡罕至,老半天也踫不上一個人了。
寧娘感覺她們似乎已經出了點金池了。今日郡主生辰宴,想來府里的丫鬟僕婦全都去了那邊,其他地方便不大會有人了。更何況這里只是一處園子,並無院落,想來無人居住此處,自然也不會有看護的人了。
若是光看景致的話,這里倒也頗為雅致。順著剛才那座假山一路往北,沿途還有幾處差不多的山景,圍繞著山頭栽種各色樹木,在這春末時分枝繁葉茂花開正濃。
兩人走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眼看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寧娘不免有些擔心,剛想開口勸瑩娘回去了,卻突然看到兩個身影從眼前的竹林里閃過,很快便沒了蹤影。
雖然沒見過假山後頭的兩人,但寧娘憑直覺認為,這必定就是那兩人。今日姑娘們都齊齊在點金池賞景,沒事誰會走這麼遠的地方。她跟瑩娘先前是為了尋個偏僻處說話,才去了假山那里。若不是為了尋這兩人,她們也不會走這般遠,只怕早就折了回去。
身旁的瑩娘似乎也注意到了那兩人,不動聲色便跟了上去。寧娘頭一回見瑩娘對這件事情這般執著,只得舍命陪君子,跟著一道兒穿過竹林,輕手輕腳向前模索而去。
這竹林並不大,里面頭的竹子倒是種得密密麻麻。竹林的一側似乎有幾間竹屋,透著一股清幽的意味。寧娘心想,若是在此處看書習字倒不失為一種享受,聞著竹子散發的幽香,品著青冽的香茶,無人打擾自在快活豈不美哉。
只是這念頭一閃而過便被她丟到了腦後。她此刻自然更關心那兩個女子去向何處,步子雖邁得輕,步伐倒是邁得很大,不多時已走出了竹林,將那令人神往的竹屋拋在了身後。
她同瑩娘走出竹林後,便迅速閃到了一棵兩人合抱的大樹後面。從這個角度望出去,眼前的景色一覽無遺。原來出了這竹林便是一條幾米寬的小河,河水淙淙而過,似乎一直流到了王府外頭。河邊隨意栽種了幾株垂柳,與王府里頭規劃整齊的感覺略微有些不搭。
此處應該已經很荒僻了,平日里大概也沒什麼人會來打理。不過到底還是在王府里,雖則看著有些荒涼,倒也不失整潔。
寧娘一眼就看到了先前在竹林里見過的兩個身影,一個著紅衫一個著黃衫。兩人皆背對著她們,絲毫沒有察覺有人正在偷窺。
那兩人就站在一棵垂柳邊,似乎在說著什麼。寧娘先前沒看清楚,後來那黃衫女子向旁邊讓了讓,寧娘這才發現,原來在這河邊不止兩個人,竟還有一人與她們面對面站著。
寧娘本能地意識到,那姑娘或許便是周郁芳。她低垂著臉看不清長相,一身淡紫的衣衫甚是好看,整個人看起來既柔弱又縴細。那紅衫女子似乎正在教訓她,寧娘離她們也不過幾米的距離,她大約見四周無人便扯高了嗓門,聲音便順著風兒傳到了寧娘耳朵里。
「不過一個破荷包罷了,竟還要我還。我們周家何時有你這般小氣的姑娘,真是荒唐。」
那周郁芳抬頭辯解了幾句,雖听不清她說什麼,但臉上的焦急神色卻做不得假。紅衫女子听了她的話後簡直怒不可遏,跳腳著道︰「你還敢提三公子!我們周家何時有你這般不要臉的女兒。小小年紀已知做荷包給男子,被我收了竟還有臉問我討要。我告訴你,今日我約你來此處便是要跟你說清楚,從今往後離三公子遠一些。若再糾纏不休,別怪我這個做姐姐的不客氣!」
她似乎越說越生氣,到最後竟直接沖那周郁芳身上推了一下。可憐周郁芳遠不及她人高馬大,被她和黃衫女子推搡了幾下,連連向後退去,最後竟「撲通」一聲,直直掉進了河里。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男主就出來了,大家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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