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四品的才子,位份不算太高。
但對琴娘來說,已經足夠了。她只需要一張入宮的通行證,能在偌大的後宮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就夠了。才人這個封號證明她是皇帝的女人,從此她就要利用這張通行證,在後宮盡情發揮自己的才能了。
她自己已經很滿意這個結果了。入宮待選這幾日一直提心吊膽,一直到冊封的旨意傳來,她才算真正松了口氣。被人送回陸家的時候,她露出了真心的笑意,直覺在這個家里終于能抬得起頭來了。對著二太太時也不用一副小心翼翼討好的嘴臉,生怕對方一個不如意,就拿話擠兌自己和家人。
她如今是皇帝的女人了,雖然暫時不能入宮,身份已然是擺在那里了。才人位份不高,也不算太低。要知道這次皇帝雖然選了十八位美人入宮,除卻封後一人,封妃一人,封嬪兩人外,大部分也都和她差不多。昭儀婕妤什麼的,位份上比她略高一些,實際上都是低品級的嬪御,很少會排高低。還有些人比她還不如,就封了選侍或是淑女。琴娘看她們都是面露喜色的,自己就更沒有理由郁郁寡歡了。
倒是錢氏對這個位份有些不大滿意,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有點說不出的不悅。可這畢竟是皇帝和太後定下的事情,她也不好公然說他們的不是,只能私底下和大太太吐吐苦水。大太太是個柔得不能再柔的性子,婆婆說什麼她就只管听著。但她心里其實明鏡兒似的,敞亮著呢。
以琴娘的出身和條件,封才人其實已經算不錯了。按道理說像她這樣沒了父親的女子,往年根本連入宮參選的資格都沒有。不過今年這回特殊,新帝選妃急須人才,才把她也算了進去。再說就算大老爺還在,也就是個末九流的芝麻小官,在這麼多秀女之中,也得算墊底的了。
如果只按大老爺身前官職來算,琴娘最多也就封個末流的淑女。如今她連升兩級成了才人,完全是托了二房的福。皇帝看在二老爺的份上,對他的佷女格外開恩,實在不應再有什麼抱怨。
但錢氏這個人心眼子太小,還是兀自生了幾天的氣,後來听說其他秀女封得位份也不高,有個從六品修撰家的小姐也只封了個選侍,她這才又高興了起來。
寧娘也听琴娘說了一些別人的情況,大約得出了一個結論。這次入宮的姑娘,算起來家中背景都不深厚,除卻幾個特別的王侯之女,其余的皆是五六品小官家的女兒。看起來皇帝和太後心思極為深沉,生怕新帝年幼,那些個高官大員仗著資歷深厚,若再有女兒入宮為妃,指不定就要囂張成什麼樣了。
如此說來,皇帝或許一早就定下了要從陸家大房挑人的心思了。他這般裝模作樣的來問自己,不過是演戲罷了。寧娘心里暗自琢磨,二老爺如今官拜二品,若真選了二房的姑娘,將來他還指不定怎麼翹尾巴呢。如今挑了琴娘入宮,倒正好平衡一下。
這一招還真是高明。寧娘正在那兒兀自出神,旁邊的琴娘倒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小聲同她說︰「你可知今番選秀,皇上挑了哪家姑娘當皇後?」
她這麼問寧娘就知道事情一定出了變故。她一下子站起身來,走到窗邊向外看了看,又去把門給關緊了,才重新坐了回來。
如今琴娘是陸家頂頂尊貴的人物了,再不是從前那個寄人籬下的小姑娘。她雖暫住陸家,但身份與從前已是雲泥之別。她現在雖還住在從前的屋子里,但里頭的擺件陳設已換了一批。身邊丫鬟婆子也多了起來,還從宮里跟來了兩個嬤嬤陪著她,整日里嚴防死守的,輕易不許人與她見面。
今日是琴娘特意找寧娘來說話的,好容易把嬤嬤們都哄了出去,兩姐妹說些悄悄話。寧娘听她主動提起這個,心里便猜到了個大概︰「我想必定不是誠親王家的朝陽郡主吧。」
「不是她。」琴娘微微搖頭,「听說是太後親自定的,定了南國公家的二小姐。」
「那郡主呢,莫非落選出宮了?」
「自然不是的。听說郡主如今封了貴妃,僅次于皇後。想來皇上還是極看重誠親王的。」
這個結果有些出乎意料,但細想又在情理之中。以郡主那樣的性子,當個母儀天下的皇後實在不像話,對她來說也是一件極痛苦的事情。貴妃位份不低,除了皇後外後宮里排第二,哪里有人敢給她氣受。
她又背靠誠親王府,有一個極能干的三哥征戰沙場,幾個哥哥都與皇帝情同手足。這樣的家世背景,就是皇後也不見得敢得罪她。她既不用擔負皇後的責任,又可以入宮盡享尊榮,明面上看起來似乎是皇帝虧待了楚家,實則一想簡直就是待郡主仁義到了極點。
「貴妃也好,以郡主的性子,讓她當皇後只怕對她也是受罪。」
「听說那南國公家的二小姐身子不大好,這次入宮參選還是太後特批了手諭,令她免了前幾輪參選,只在最後一輪時露了一臉。想來太後一早就定下她為後,只是旁人都不知罷了。」
听琴娘這麼說,寧娘倒也對這位二小姐有些好奇起來︰「你可曾見過她,長得如何?」
「最後一日時匆匆打了個照面,當真是位傾國傾城的佳人。那眉眼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只是神態有些病弱,看著楚楚可憐的樣子。我听說這位二小姐年少時便與咱們聖上相識,兩人自幼就有一份情意在,搞不好選她為後也是皇上的主意呢。」
「噓,小聲一些。」寧娘怕被外頭的嬤嬤們听見了,趕緊示意琴娘噤聲。如今她已是宮妃,不該這般議論皇家事宜。不過她到底還沒在宮里待過,雖則身份變了,心理上一時還轉變不過來,只當自己還在家中做姑娘一般。
寧娘這麼一提醒,琴娘也不由笑了。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點頭道︰「你說得是,我也是今日見了你高興,有些得意忘形了。往後入了宮,我自當謹言慎行,不給自己和陸家招來禍事。」
她說得這般鄭重,听得寧娘也有些動容起來。她們姐妹雖相處時間不長,倒有幾分惺惺相惜的味道。一時間寧娘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千言萬語到最後只變成四個字︰「你多保重。」
屋內的氣氛一時便有些凝重。兩人又坐著說了幾句話,終究是有些高興不起來。好在外頭那兩個嬤嬤也容不得她們喋喋不休說個不住,過了片刻便過來催了,恨不得直接將寧娘趕走才是。
如今對她們來說,琴娘就是往後她們在宮中的資本,彼此的利益是聯系在一起的。其他閑雜人等就不在她們關心的範圍之內了。
她們跟著琴娘回陸府,可不只是看著她那般簡單,要趁這段難得的時間盡可能多的教會琴娘一些宮中的規矩,以防她將來入宮之後出差錯,影響自己的前途,也連累她們二人。
因皇上還未與皇後大婚,是以其他宮妃暫時還不能入宮。一切得等中宮入主六宮之後她們方才可以在宮里現身。即便如此,開頭那幾年像琴娘這樣的低等嬪御也很難得沐聖寵。皇後和貴妃得先誕下皇子才是,待到宮中子嗣繁盛起來,才輪得到她們替皇家開枝散葉。
其實無論在什麼地方,論資排輩是永遠也不會過時的。想想若是一個才人趕在皇後前頭生下皇子,回頭這宮里就要亂套了。皇長子不是嫡子,且生母身份卑微,即便皇帝一連給她升個幾級,升成個嬪位,那也差著皇後老大一截呢。這樣一位地位尷尬的皇子,將來會在宮廷產生怎樣的紛爭,誰也說不清楚。
所以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琴娘目前即便入宮,也只能先坐冷板凳了。這對陸家其他人來說可不是個好消息。琴娘年紀不小了,算起來都滿十九了,按這個時代的規矩來算,都算大齡產婦了。多少女子十五六歲就生孩子了,她卻快滿二十了還沒這個機會。
要是皇後或貴妃一下子就生了皇子那也就罷了,若是她們遲遲不生呢?三拖四拖的,待到琴娘二十好幾了,還能生得出來嗎?
整個家里也就寧娘不把這個當回事兒了。她是現代人,見慣了二十幾歲生孩子的姑娘。在她的思想里,女人二十幾歲生孩子才是正常的,十幾歲的小姑娘,自己身體還沒完全發育好呢,就要去懷孕生子了,先不說流產這個問題,即便留住了生下來,對母體的損傷也非常大。若是調養不好,往後想再要就難了。
所以如今的情形在她看來,是再完全也不過了。琴娘位份低,入宮後只消低調行事便可。有機會得沐聖恩自然是好,一時沒機會也不要緊。反正只要二老爺的官位還在,皇帝就一定不會對她不聞不問。待得時機成熟了,懷孕生子晉升位份,那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寧娘在這兒滿心琢磨大姐的婚姻,卻不知自己的婚事已然讓人給惦記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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