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走出府衙大門後就看到了在不遠處等著他的安奴,安奴正抱著一個大包袱坐在街角的石墩上,本來就不大的人這麼一看就更小了。
穆青直直的走向安奴,安奴也自然是瞧見了他,忙站起身來。抖落開懷里的東西,穆青才看出這是個厚實的披風,脖領處又一圈黑色絨毛,圍起來的時候也不覺得扎人,軟得很。
安奴半蹲著身子給他系好了,這才輕呼了口氣站起身。從懷里拿出了一個紙包,放到穆青手上後才輕聲問道︰「今天那個差役沒有再找主子麻煩吧?」
「自然是沒有了的。」穆青一邊撥開手上的紙包一邊道。
「主子以後莫要這般打人了,若是他記恨,以後報復可怎麼辦。」
紙包里頭是個白白的大肉包子。穆青咬了一口,噴香噴香的味道瞬間溢滿口腔。听了安奴的話,穆青卻是不同意︰「那種人分明就是囂張跋扈,若是不一次把他打狠了,打怕了,他才會真的騎到咱們頭上來。」而且,長得猥瑣行為也猥瑣……不打他打誰。
安奴只是膽子小,但卻是個听話的。听了穆青的話便也不多想,伸手幫他緊了緊披風,二人就一道往家里頭走。
「主子考得如何?」
「自然是很好的,你家主子是文曲星轉世。」穆青笑呵呵的說著,這是大話,但安撫人心足夠了。
果然安奴臉上緊繃的神情立馬松弛了下來,臉上也有了笑紋兒。
肉包子不小,穆青啃了很久總算是啃完了。府衙里穿堂風嗖嗖的吹得人全身都是冰冷冷的,這班有個披風圍著包子吃著,身上卻是暖和了很多。穆青拿了身上揣的帕子擦擦手,然後重新揣回袖子里。
「這是哪里來的?」穆青伸手模了模脖領上的毛,然後笑著問安奴。
安奴幫穆青提著書箱,听他問話便回道︰「披風是我縫的,這領子上的皮毛是錢大姐送來的,我看著好便縫在了披風上頭了。」
錢主簿今日幫了自己,錢大姐對他有多有照拂,無論他們的本意是什麼,穆青都承了這份情。
把手重新縮回到了披風里頭,穆青道︰「今天可有人來找過我?」
「有兩個。鄧先生有事情和主子商議,說是晚上過來,還有個人只是留下一封信就離開了。」
「信?」穆青並不記得自己有可以互通書信的筆友,「你可帶在身上了?」
安奴搖搖頭︰「不曾,我放在家里了。」
穆青又把自己認識的過濾了一遍,穆家?不恨死自己就好了。鄧元柄?走幾步就到了送什麼信。李謙宇?驕傲的皇子大人不會這麼閑吧。
依然沒有頭緒。今天本來就是緊張,從早晨到現在腦子就沒停止過活動,索性不去想了,和安奴一起去買了些菜便回了家。
鍋里有溫著的飯菜,是安奴出門前準備下的,安奴去廚房里面準備,穆青則進了屋子。信封端端正正的擺在桌子上,穆青合了門,月兌下披風,便坐到了桌旁拿起了信封。
既然是讓人捎來的信,就沒必要寫寄信地址,可是這封信上頭卻是端端正正的寫著寄信的地方。
永州,李府。
穆青微微挑眉。永州距離桂州足有數百里之遙,這般遠的地方寄來的信倒是奇了。不過看這字跡,穆青卻覺得萬分眼熟,有點像館閣體,又有些鋼勁挺拔在里頭……
拿了小刀小心的劃開了信封,從里面拿出了信紙。
不厚,只有兩頁,開頭一句便是︰摯友穆青,見字如唔。
穆青立馬想到了寫這信的人是誰。
李謙宇,應該回到封地安慶府的莊王殿下,居然是從永州寄來信?穆青輕笑,既然他這般寫自己就這般信好了。
展開了信細細看起來,字數不多,那人不過是報了個平安,然後最簡單的問候。客套的話只是看了一遍就足夠,讓穆青驚訝的是這個人所用的字體。
李謙宇慣常喜歡館閣體,而且他的館閣體寫的也確實好,穆青拿來考試的字體就是臨摹他的。可是現在看著這封信,像是館閣又不像館閣,字體偏向細長,隱隱的透出了幾分瘦金體的意味。
就因為如此,穆青在看到信封的一瞬間沒有認出來。
不過短短數日,這人竟然已經開始再把兩種字體融合了?穆青有些感慨老天偏心眼,那人長得好,聲音好,出身高貴聰明機敏,現在又添了一條,才華橫溢。不愧是原著中的主角,就是厲害,實打實的屬于「王霸之氣」滿點的家伙。
取了一張信紙,展開,磨墨,穆青提筆開始寫回信。
只不過,剛寫了「李兄你好」四個字,穆青就卡住了。
雖然讀過許多書,也仔細研習過四書五經,但是穆青卻是對于寫信的格式是一竅不通。不過,反正他也不在意,想來那人也不會介意,便想到哪兒寫哪兒,什麼雞毛蒜皮的都往上寫。
昨天早上我吃了三碗粥,咸菜有點淡。早上賣包子的大叔出來晚了導致中午只能吃饅頭,饅頭很軟和,什麼時候你來了我蒸給你吃。晚上吃了炖肉,我留了一碗準備今天吃。我院子里頭有一畦地,這幾天豆角熟了,準備拿來煮了吃。昨兒晚上刮風,把窗戶吹破了,準備等會讓人補上……
穆青絮絮叨叨了一堆吃飯喝水種菜補屋之類的瑣碎事兒,生生的寫了三大頁。在最後,穆青才輕描淡寫的提了提今天的考試,並把考試時候的詩賦經義都重寫了一份兒給他加了進去,然後才落了款。
折起來,厚厚的一沓子,拿在手里很有滿足感。
找了個結實的牛皮紙信封塞進去,穆青拿了漿糊把信封封好,便放到了一旁準備明天寄出去。既然那人寫「永州李府」,自己就寄到那里去,希望他能收的到。
而李謙宇寄來的信,穆青折的整整齊齊放回到信封里,然後妥帖的放進抽屜。
等以後這個人當了皇帝,自己也算是個有皇帝親筆書信的人,光榮啊。
安奴已經把飯菜都端進了屋子,濃香的味道很勾人饞蟲。
「主子,開飯了。」安奴挑了簾子探頭道。
穆青起身出去,正準備坐下,卻听到了有人敲院門。院門本就開著,穆青往外頭看了看,就看到了一身深藍長衫的鄧元柄正笑著站在門口。
「鄧先生,來,進來坐。」
穆青把鄧元柄迎進來,鄧元柄一進門就聞到了飯菜的香氣,眼楮一亮。只笑道︰「看來我來的時間剛好。」
穆青也不介意多添一副碗筷,讓了個地方讓鄧元柄坐下。安奴見有外人來便想退到一旁,卻被穆青拉住摁回了椅子上。
往日里鄧元柄不曾與安奴有什麼交談,他大多時候來找穆青,穆青不在他才會和安奴說上幾句客套話然後離開,安奴也沒刻意提起,鄧元柄自然也不知道面前這兩人的主僕身份。對于安奴和自己同席,鄧元柄也沒什麼反應,而是笑道︰「穆小公子可是大忙人,難得才能見到。」
穆青听得出他只是玩笑,便只是笑笑沒有回答,而是問道︰「你今天來找我何事?」
鄧元柄跟穆青混的熟了,倒也不跟他客氣,拿起碗筷就準備開吃。听到穆青的話,道︰「第一批書已經賣出去了,今兒我來給你送分紅。」
听到分紅兩個字,穆青和安奴的表情都是一樣的,明晃晃的掛出來「我是財迷」。鄧元柄看的好笑,便放了碗筷,從懷里拿出了個紅色布包,看著就有些分量。穆青接過來,打開,是整整一包銀錠子。粗粗數來,足足二十個。
鄧元柄夾了一筷子菜,嘗了嘗,意外的好吃。咀嚼後咽下,看著平時淡淡然的穆青此刻一副轉不開眼神的模樣,便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穆青把他推開,然後將那些銀子盡數塞到了安奴懷里,而後看向鄧元柄︰「不是說只有二成?」
「是啊,只有二成,多給你我還不情願呢。」鄧元柄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把懷里揣著的賬本拿出來遞給穆青,「除了書本的分紅,還有祥慶班答應給的利潤,還有一些說書攤子來求得,林林總總算起來,分到你這里不多不少正好二百兩。」
二百兩……
穆青沒去翻看賬本,只是眼楮又看向了安奴懷里的銀子,突然覺得那些銀燦燦的小東西分外可愛。
努力收斂了臉上的神情,穆青眨眨眼楮︰「這麼多錢你就一路揣過來?怎的不換成銀票?」
「換成銀票多沒意思,」鄧元柄眼角流露出幾分笑意,「我覺得,還是拿著真金白銀的過來你會比較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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