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定義為財迷的穆青絲毫不見怒色,反倒是煞有其事的點頭,還囑咐道︰「高興是高興,不過以後還是拿銀票來的妥當。」
鄧元柄有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錯覺,便自顧自吃飯不理會他。
吃完了飯,安奴端著碗筷去了廚房,穆青則是給自己和鄧元柄到了兩盞茶,二人分坐在桌子兩邊。穆青端起茶盞,淺抿一口,慢悠悠的把清淺的茶湯咽下,然後在心里很土豪的放狠話,明天一定去買點又貴又好的茶餅回來。
鄧元柄端起茶盞只是踫了踫嘴唇就放下,看著穆青笑道︰「這本銷路不錯,不知道穆小公子日後可還會有什麼新作?」
「不是我寫的,是我的一個朋友。」穆青很嚴肅的糾正。
鄧元柄心里卻是有自己的主意,話本小說終究是小道,等不得大雅之堂,穆青心中的顧慮鄧元柄知道的一清二楚,听了這話也是只笑不語。
穆青也不多做辯解,而是道︰「近來是不會的,還是讀書重要。」
縣試過後沒多久就是府試,前後不過一個來月,和錢財比起來自然是前途重要。
「不過,寫些短篇還是可以的。」
此話一出,鄧元柄的眼楮立馬就亮起來。他是個合格的商人,雖然也愛讀些話本,但更重要的永遠是銀子。
「那我就期待著新書面世了。」提到生意,鄧元柄的笑容都大了幾分。
穆青笑笑,而後點點頭。
雖說現在縣試剛剛過去,但是看題目明顯考得不難,如果沒有意外,通過應該是沒有問題。接下來的府試不會這般簡單,穆青需要好好應對。
他和鄧元柄之間,或許有些交情,但卻是建立在利益上的。穆青很看重鄧元柄手上的資源,比如書籍,比如刻印,比如邸報。鞏固這段關系對于現在的穆青來說至關重要。
再寫長篇怕是不成,那就寫短篇好了。
至于寫什麼,穆清心中也有了些打算,不過卻還是需要慢慢斟酌的。
事情談妥了,鄧元柄的神情也輕松不少。笑著從懷里掏出了一封紅包,放在桌上推給穆青。穆青眨眨眼,這不年不節的給他紅包做什麼?
「考試回家的都有,算是圖個吉利。」鄧元柄笑著給他解釋,似乎眼前這個小少年知道很多事情,但是在這些常識禮節上總是比別人慢半拍。
既然是才子就會有不一樣的地方。鄧元柄自然而然的給穆青找好了借口。
穆青拿起了紅包,稍微捏了捏,是實打實的小銀錠。
踹到懷里,就見鄧元柄笑道︰「祝穆小公子科考順暢。」
「借你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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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奴回到屋子里頭時,已經不見了鄧元柄,穆青依然坐在那里端著茶盞,不知在想些什麼。
「鄧先生幾時走的?」安奴洗干淨了手走到了穆青身後幫他摁著肩膀。
穆青呼了口氣,淡淡道︰「沒多久。」說著,昂起頭看著安奴的臉,「你剛剛怎麼去了這般久。」
安奴看著穆青黝黑的眼楮,彎彎唇角,道︰「我去瞧熱鬧了,侯三,就是那個今兒早晨招惹了主子的差役,被人聯名告上了公堂呢。听說上頭氣的很,給他打了好大一通板子。」
穆青倒是絲毫不覺得意外,現在的差役大多是找那些惡聲惡氣,為的是震得住人,但這樣的人大多飛揚跋扈,欺負的人很多,得罪的人也是不少。現在他落魄了,那些苦主自然會找上門來。
痛打落水狗,牆倒眾人推,自古以來就是這個道理。
不過穆青並沒有因為侯三的落魄狼狽而感覺到欣喜,而是沉默的舉起了茶盞,淺淺抿著,遮掩住了自己的神情。
原著中,李謙宇幾乎兵不血刃就拿下了內廷,鴆殺皇帝,將大皇子的府邸上下盡數處死,之後就是長達幾十年的鐵腕統治。穆青為了自己搭上了他這條船,可穆青並不知道這條船靠岸之前自己就被扔下去。
官位,權位。
有些人可以一句話定人生死,有些人就要如同草芥一般苟活一世。
今日考場外頭的鬧劇,穆青之所以得勝,並不是因為他佔了道理,而是因為董知府覺得他佔了道理。董知府信了他,所以他可以義正言辭甚至一腳踹到人身上去,但若是董知府不信他,落魄倒霉的就會使他穆青!
穆青突然意識到了,有些事情並不是自己想要左右就可以左右的了得。
沒有生路,可以走,離開了穆家他依然活得很好。沒有錢,可以賺,他自認為餓不死自己。
可既是如此,他在面對一個普普通通的差役時,除了借力打力便再無辦法。
沒有權利,那就只能當一個被人擺布的,讓你生就生,讓你死就死。
穆青的眼楮暗了暗,手輕輕放下,緩緩的撂了茶盞。
「主子,可是捏的疼了?」安奴看穆青一直不說話,有些擔憂,變頓住了手問道。
穆青搖搖頭,回過頭,扯開了一個笑︰「不管你的事,是我自己累得狠了。」
「那我去給主子燒熱水,把腳泡一泡就能解解疲乏。」
「先幫我把那封信寄出去吧。」
安奴抬頭看了看,便瞧見了在書桌上躺著的厚厚信封。瞄了眼封面,是永州李府。
向來是前幾日看到的那個「李公子」。安奴把信放到袖中,離開了屋子,還貼心的合了門,穆青輕輕地呼出一口氣,松懈了身上的力道,整個人貼在了椅子背上。
伸出手,穆青盯著瞧。
這只手很小,終究只是少年,但穆青還記得今天自己用這只手抓起硯台砸出去一瞬間的感覺。
盯著,瞧著,然後緩緩的收緊了手指。
安奴一路上都沒遇到什麼人,已經入了夜,今天又是縣試的日子。桂州府的規矩,科考前後三日都不得吵鬧,故而那些攤販也都沒出門,只有街兩邊的店鋪還開著門,但也不見什麼人。
驛站不遠,安奴不過走了約麼半柱香時間便到了。把那封信投進了一貫里面的牛皮袋子里,安奴便轉身離開了。卻不知道,就在他走後不久,就有人進了驛站,悄無聲息的把那封信取了出來,利落的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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