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傳》的熱賣,超過了鄧元柄的想象。
上本西廂,是依靠著祥慶班、依靠著半本的懸念才可以暢銷,而對于白蛇傳,鄧元柄並沒有做什麼宣傳。一來是白蛇傳畢竟字數不多,就像穆青說的,是個短篇故事,並不似西廂記那樣結構完整,二來,鄧元柄還在忙著祥慶班排演西廂的下半本忙得不可開交,以至于穆青把白蛇傳送來時他都無暇細看就讓人刻印出版。
但是,白蛇傳就這麼火了起來,大街小巷,水井柳下,皆有人談論那一白一青兩條蛇的傳奇故事。
五百本的首印,兩天內銷售一空。
「我是小瞧你了。」鄧元柄看著漫不經心坐在自己對面拿著一根鵝毛研究的穆青,搖頭苦笑。
穆青聳聳肩︰「不過是西廂的名聲太大,帶動了這本的銷量。我敢保證,那些買書回去的人大多並不知道這本寫得如何。」這是一種名聲銷路,當人瞧見一本書覺得好,就會去找同一個作者的另外的書來看,會發生這種事情很正常。
鄧元柄並非不明白,但是這般的迅速卻是出乎他意料的︰「穆小公子,鄧某佩服。」
穆青把眼楮從鵝毛上收回來,看著鄧元柄笑道︰「鄧先生,你一大清早來不會就是為了贊美我吧?」
鄧元柄從懷里拿出了一張印滿了字的紙︰「這是這個月的邸報,你且拿去看吧。」
穆青伸手接過,捏了捏,卻是比上個月厚了不少。
「可是出了事情?」一邊展開報紙,穆青一邊開口問道。
鄧元柄也不瞞他,伸手指了指一個顯眼的頁面︰「前陣子遼國來使,席上出言不遜,皇長孫李承明向遼國勇士挑戰,」鄧元柄聲音頓了頓,「以一己之力打退遼人數名勇士。」
穆青挑挑眉,低頭仔細看起來。
邸報向來喜歡用的就是語義含蓄,偶爾還會有春秋筆法,但是在這件事情上,卻是大書特書,直接用掉了足足五個版面,還難得一見的配了一幅圖。
這幅圖畫很明顯是大家手筆,為國爭光的事情自然會有人來記錄頌揚。圖畫上最顯眼的就是身著朱衣腰束大帶的青年男子,劍眉星目神色威武,手臂擺出了一副武打架勢,而在他周圍,橫七豎八的躺著的是一群遼人裝束的男子,神色痛苦,更是襯得青年男子威武英俊。而在眾人後方,卻是眾多大臣扶手感嘆的模樣。
一幅圖,就書寫盡了當時的情境。
穆青微微蹙起眉,卻是記不起來發生過這麼件事情。
「這位皇長孫殿下倒是英武。」穆青看完,合上了報紙輕聲道。
鄧元柄卻是一臉的不以為意,端起茶盞輕輕地吹著上面的沫子︰「你看看那就罷了,這邸報里頭的彎彎繞你還不明白麼,好的事情就大書特書,不好的事情就一句話帶過,粉飾太平的功夫甚好。雖說打了遼人的臉面是好事,但我可不信當時會是邸報里頭寫的這般。」
穆青笑笑,心里卻是信了七八分。
李承明,皇長子唯一的子嗣,長相隨了皇長子但是心智性格卻是大相徑庭。大皇子之所以可以屹立不倒多年,與他的這個兒子關系不可謂不大。現在的皇帝縱然知道大皇子草包,但喜歡自己孫子勝過兒子,自然也會高看大皇子幾眼。
文可安邦武可定國,若沒有李謙宇,這個江山沒準兒就真的會讓大皇子奪走。
李承明不似李謙宇的內斂,他是個張揚肆意的,而且武藝甚好,這邸報中說的怕是沒有錯。
不過畢竟是遠在千里之外的事情,穆青只是看看那便罷了,把邸報放下,卻看到鄧元柄拿起了那根鵝毛朝他晃晃︰「你老是拿著這鵝毛,是做什麼?」
本就不是什麼大事穆青也不隱瞞,道︰「用這個寫字比毛筆快些,我正在試。」
「哦?」用鵝毛寫字,這倒是從未听過。鄧元柄盯著手上的這根鵝毛,只是比其他鵝毛顯得大一些硬一些以外倒是沒發覺什麼不同,「穆公子若是不介意,可否讓鄧某一觀?」
「自然可以。」
穆青拿過了那根鵝毛,走到書桌旁展開了一張紙。這根鵝毛是他趁錢大姐不注意,從她養的那只大白鵝的翅膀上拽下來的。要做鵝毛筆要用堅硬的鵝毛,他便扯了大白鵝翅膀上最外圍的五根鵝毛中的一個,用刀子削尖了根部,便可以用了。
把鵝毛筆放到硯台里,等它蘸了墨穆青就在紙上寫起來。
白蛇傳。
三個字,端正規矩,寫的很快,而且筆畫彎折中帶了難以言說的硬氣峻挺,倒是別樣的好看端正。
穆青寫完了這三個字自己卻是搖了搖頭,鵝毛筆畢竟不如鋼筆,這宣紙也太軟了些,寫起來不是很舒服。等明天去買一些便宜的紙回來,里面雖然雜質多但勝在硬一些,可能用鵝毛筆寫出來的效果會好。
不過不論穆青滿不滿意,鄧元柄是覺得很驚奇。
他幾乎是用搶的吧穆青手上的鵝毛筆拿過來,左看看,右看看,然後還自己沾了沾墨水兒試了試。穆青是察覺到這人對于新奇的事物有著無可比擬的好奇心,自然也不介意,還幫他磨了些墨。
習慣了拿毛筆的手拿起鵝毛筆來自然不是很順暢,但是鄧元柄倒是有了另一種寫字的感覺。
「穆公子,你總是能讓我驚訝。」鄧元柄把鵝毛筆遞回給穆青,神色贊嘆。
穆青笑道︰「不過是小玩意罷了,這些奇巧之物只是為了方便。」
「只要有用就是好的。」鄧元柄倒不似那些酸儒一般固守成規,或許是商人眼界開闊,對于這些倒是開明的很。
安奴正在廚房里烙餅,過兩日就是府試的日子,已經有了縣試的經驗,這次做起準備來安奴倒也是得心應手井井有條。鄧元柄隱約聞到了廚房里飄出來的面香味道,看看日頭,還不到吃飯的時候。
「是安奴幫我烙餅,」穆青對著鄧元柄說道,「上次波折不少,安奴這回就想著早早準備起來,那些衣衫鞋襪都是特備做的不帶口袋夾層,萬事都很小心,省得再招惹麻煩。」
「上次的麻煩可不是你招惹的。」消息靈通如鄧元柄自然是知道那件事情的始末。
穆青笑笑︰「我現在無權無勢,還是妥帖著的好。」
無權無勢。
四個字,輕輕淺淺,道盡心境。
鄧元柄沒有多留,畢竟在過幾日就是府試,不比縣試那般簡單,還是讓穆青早早復習的好。
不過穆青卻是開口,叫住了鄧元柄︰「鄧先生可否幫我一個忙?」
「穆公子不必客氣,盡管說來。」
「我知道現在桂州城里投出了不少說書攤子?」
鄧元柄點點頭︰「是,是有不少,尤其是西廂白蛇大賣以後,不少認字讀書的人就開始到外頭幫人說書,賺的不多,雖說說的是我印出來的書,但我便也不曾問起。」
穆青本就不是想去找麻煩的,桂州城里認字的人多,不認字的也不少,說書先生不僅可以給不認字的百姓找些生活樂趣,還能打響名聲,目前來說是利大于弊的。穆青想做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鄧先生,我現在備考,時間可能比較緊,可否幫我留心一下那些說書人,若是有那等好的還請幫我記下名字。」
鄧元柄對穆青這個要求有些意外,若是想揚名有祥慶班,還有分紅,那些說書先生可以不理,但並不意味著要把民辦生意轉為官方授權。
而且,祥慶班現在已經有了鄧元柄的投資,賺錢的生意鄧元柄是絕不會放手的。
穆青看出了鄧元柄的疑惑,輕輕一笑︰「我讓鄧先生注意沒有別的意思,是我自己有用處,我的本子還是最先提供給祥慶班。」
鄧元柄這便安了些心,笑道︰「那我會替你留意。」
「我要的,不是認字多學問大的,」穆青微微湊近了鄧元柄,「我要那些說起話來滔滔不絕,不一定要有規矩有根據,只要是說出來讓人信服就好,而且品貌一定要端正好看,仙風道骨的最好。」
這形容,怎麼那麼奇怪?
鄧元柄眼皮抖了抖︰「穆公子,你這是找說書的還是找神棍?」
穆青嘿嘿笑了笑︰「不要說神棍,多難听。」
「神棍還有文雅的說法?」
「有啊,我叫他‘傳教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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