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世風華 情素

作者 ︰ 姜歌

「驤王這麼說,真是恭喜驤王一生也將得不到驚鴻六郡主。」燕玄羽一身白衣走入殿內,折扇輕搖著說,「玄羽給東祁皇帝請安。玄羽听說驤王休妃那天回到府中後,把自個關在廂房里,還吐血了。然後……那天晚上半夜,我正巧沒事干,‘路過’汝南郡王府,見驤王是一臉郁郁不得心頭愛地垮著臉前去‘偷窺’郡驚鴻六郡主,我可驚訝了,驤王平日總是一副萬年寒冰臉,連表情都極少有,怎麼才一休妃,就如此喪志?也怪驤王藏得不好,給六郡主發現了。更絕的是,驤王你居然發誓說征服不了六郡主,驤王你就枉生為人?」

「你……」祁煜冷峻的目光如冰般瞪著燕玄羽,「閑事管到本王頭上了!別忘了你踩在我東祁國的地盤!」

「西靖國與東祁國向來交好,乃友好鄰邦。我父皇已休書東祁皇帝,本皇子來東祁游玩數天,東祁理應盛情款待。」燕玄羽轉問老皇帝,「東祁皇帝就是這般待客之道?」

「煜兒,不得放肆!」老皇帝沉下臉,「豈可為了兒女私情,亂了兩國交好?」

祁煜寒著臉不說話。

燕玄羽又笑說,「現在天下人都知道本皇子愛慕汝南郡王府的六郡主。本皇子為了心儀之人出頭,實乃人中常情。本皇子也知,上官六郡主美絕天下,驤王心中甚是歡喜,不然又怎麼會一失婚,就躲在府里十多天不出門?」

「失婚?」祁煜冷然一笑,「天下人盡知,是本王拋棄上官驚鴻,本王十多天不出府,實在是高興,終于把上官驚鴻這個佔了本王王妃寶座的女人甩了,本王這十多天在府里,與愛妾盈月不知幾多恩愛,本王不過是沉醉在溫柔鄉罷了,又豈像燕三皇子說的那般瞎顛倒是非黑白?」

「你這十多天哪有跟蘇盈月同房?」燕玄羽還想說什麼,上官驚鴻冷掃燕玄羽一眼,「夠了。你以為你這樣是在幫我?我很早就說過了,我不需要任何人為我做什麼。」

燕玄羽一愣,「鴻兒……驤王根本是在污辱你……」

「他?」上官驚鴻瞥向祁煜的眼神滿是蔑視,「本郡主不知道何種人可以稱為被丟棄的破鞋。我只知,與祁煜過去那段婚姻,我與祁煜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從不曾有夫妻之實。從小到這麼大,也許是人人嫌我痴傻,我甚至不曾與任何男子有過肢體相觸,別說何為夫妻,就是牽手,都不曾。雖然我‘不幸’遭驤王休棄,卻是‘感謝’驤王成全我一身清白。」

她嗓音清冷動听,容顏美得驚艷,美得月兌俗,清雅中是一種脾睨天下的冷傲,絕世風華,艷著了在場所有人的眼。

這般絕美出塵土又冰清玉潔的女子,誰敢再說她是破鞋?誰能說她長相只是有幾分姿色?說這樣話的人,不是侮辱了她,而是侮辱了自己長了雙狗眼!

祁煜頓時面色僵硬,寒峻的神色蓄滿復雜。

門口一道溫潤如玉的視線悠然望入殿內,殿內的人朝門外望去,只見六皇子祁雲座在簡約無華的輪椅上,身後站著小廝夏至。

他唇角是清淡的微笑,眉宇間籠罩著柔和的光華,仿若能令天地失色。

老皇帝瞳孔驟然一縮,接著是狂喜,有多久不曾見到雲兒了?久得他似乎都快忘了雲兒的樣子。

祁雲雙目明淨若水,在瞥到老皇帝時,臉色微白,迅速移開眼,淡然啟唇,「燕三皇子方才不必幫著六郡主抨擊二皇兄。不知燕三皇子可有發現,二皇兄一襲話雖不堪入耳,上官六郡主卻始終不曾變了神色,她只是仿若置身事外地旁觀,若是燕三皇子不多事,二皇兄也不過是自取其辱,因為他以為能傷害六郡主的話,對六郡主而言,不會起到任何效果。」

燕玄羽微眯起眼,細細打量著祁雲,突然覺得這個看似淡逸的男人,是一個強勁的對手。他,將什麼都看破了,偏偏,一句話也沒說錯。他,很了解鴻兒。

「本皇子愛怎麼樣,」燕玄羽冷哼,「不勞安王爺操心。祁六皇子既然被皇上冊封為安王,那自當安安當當養著病。何故跑來御書房?」

祁雲清越的目光瞧向上官驚鴻,答案不言而喻。

「雖然我不了解安王祁雲的身體狀況具體如何,但整個東祁都知道安王一直隱世靜養。」上官驚鴻回視祁雲的目光,「前些日子‘楓橋夜泊’相會,與安王相談甚歡,視若好友,安王想必是知道我進宮,為我憂心,上官驚鴻謝過安王掛懷。」

好友……祁雲心里盈過淡淡的苦澀,「上官姑娘客氣了。」

「既然是朋友,」上官驚鴻笑說,「那就請安王不必叫我上官姑娘這麼生疏,叫我驚鴻或者鴻即可。」

燕玄羽哇哇大叫,「那怎麼行!我拼了一條貴命投湖,你才準我叫你一聲鴻兒,他那麼輕松,來見你一面,你就讓他叫你驚鴻,不公平!」

祁煜心中難掩地隱痛。不管是燕玄羽,還是祁雲,都在離她越來越近,而他,卻離她越來越遠。

祁雲眸光溫潤如玉,淺淺啟唇,「鴻。」聲音溫和而清晰,听不出夾雜任何男女情素。

上官驚鴻喜歡這樣的聲音,以她現在的相貌才情,不管哪個男人見到她,都像巴上來的蒼蠅,實在討厭,只有祁雲,讓她覺得舒心。

「不準你這樣叫。」燕玄羽掀開折扇,使勁煽風,似想將心中的怒氣降低點。

上官驚鴻朝燕玄羽投去冷凝一眼,「你這樣有意思嗎?」

「為什麼沒意思?」燕玄羽氣呼呼的,「對我一點都不公平。」

「談公平只會讓我覺得你幼稚得可笑。」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世界上哪有公平可言?

燕玄羽被噎得說不出話,收斂起玩鬧的神情,瞧向祁雲的眼神是無比的凝重及認真。祁雲不是盞省油的燈,不說話,卻比說話更有威力。居然還用朋友這麼可笑的幌子去接近鴻兒,心機不是普通的重。就不相信,這個世界,會有男人對鴻兒不動心,不動情?

而祁雲,目光至始至終只落在上官驚鴻身上,仿若世間的一切,除了她,都不能入眼。

老皇帝激動地望著祁雲,不敢說一字,那表情,就怕說一個字,就會驚走了祁雲。

上官驚鴻將老皇帝的表情看在眼里,淡掃驤王祁煜冷峻的面孔,突然覺得,這個背負著皇帝最疼愛的兒子聲名的驤王,未必真如傳言那般深得聖寵。至少,在她看來,皇帝對祁雲的重視,多過了祁煜。只是,祁雲來了這麼久,非但沒向皇帝請安,甚至眼光不經意瞥過皇帝身上時,有一種深隱的不屑與恨意?

為什麼祁雲會恨他的父親?

自古最復雜的地方莫過于帝王家了。上官驚鴻啟唇說,「若是皇上沒別的事,容上官驚鴻先行告退。」

呆在這個地方太郁悶了,有燕玄羽這只跟屁的蒼蠅,又有祁煜這個惹人嫌的人,要不是祁雲還讓人覺得舒暢,她早閃人了。

也不待皇帝批準,上官驚鴻兀自邁步離開御書房,祁雲抬手比了個手勢,夏至會意地推著他坐的輪椅往上官驚鴻離開的方向而行。

燕玄羽也厚著臉皮跟上。

只有祁煜,滿臉僵硬地站在原地,冷森的目光瞧著上官驚鴻絕美的身影消失在殿外,眼中閃過一絲留戀。

老皇帝的神情同樣充滿不舍,只是他不舍的,是祁雲。

沒有錯過祁煜眼中的那絲留戀,老皇帝動了動唇,原本想搓合他與上官驚鴻的話硬是吞進了嘴里。作為帝王,他又豈會不知,煜兒這十多日來足不出府,根本是因為上官驚鴻?只是,原以為雲兒終其一生都只會自慚形穢地隱于人後,雲兒卻因為上官驚鴻而再次出現于世人面前,說明,上官驚鴻對雲兒來說,太過特別。

老皇帝年邁的嗓音不自覺嘆息出聲。今生今世,他該如何補償雲兒?既然雲兒在意上官驚鴻,那麼,煜兒也只有……

「父皇為何嘆息?」祁煜的嗓音不冷不熱,他又豈會錯過父皇見到六皇弟時的表情?一直都以來都知道父皇雖然疼愛自己,心中念得最深的,卻始終是六皇弟。

老皇帝一整神色,威嚴地開口,「你一直都是父皇最為器重的皇子,也可能是東祁國將來的儲君。做事怎能如此不成熟?」

可能是將來的儲君,只是可能?祁煜心中不滿,起碼父皇還願意騙騙他,說他是最被器重的。祁煜問道,「父皇指的是兒臣休妃補償上官驚鴻百萬兩黃金巨款一事?」

老皇帝欣賞祁煜的聰穎,「正是此事。為了一個女人,豈可動用如此巨大數額?」

祁煜臉色變冷,「兒臣沒打算用朝廷的錢款。」

「朕知道你一直暗中培植勢力,有你自己的生錢門路,」老皇帝不悅地說,「不管如何,你都不該為了一個女人暈頭轉向。」

「兒臣沒有。」

「豈會沒有?」老皇帝神色嚴厲,「若是沒有,為何汝南郡王府會被你因上官驚鴻幾翻激怒,便輕易廢黜?上官驚鴻即便再美,也不過區區一個女子。一個男人,尤其是身在皇室的男人,當以江山朝廷為重,不可貪圖兒女私情。」

「如果是六皇弟,父皇還會不會這麼對他說?」雖是問句,祁煜的語氣卻是肯定的。

「放肆!」老皇帝憤怒,「這與你六皇弟何干。」

「為了六皇弟,父皇這是第一次說兒臣放肆。」祁煜的心寒了幾許,「六皇弟現在又不在這里,父皇就不能當對兒臣的疼愛多過六皇弟?」

「朕多年來對你的百般縱容,還不足以說明朕有多在意你嗎?」老皇帝頹然,「不提這些也罷。再過三日,便到了你承諾給上官驚鴻補償百萬兩黃金的期限。你打算如何?」

「父皇的意思呢?」

「朕覺得一個女子,不值此巨額錢財。」

對別人,乃至父皇來說,百萬黃金確實是巨額款項,可她,卻是根本不放在眼里。為了她,別說是一點錢財,即便是傾盡江山,恐怕也大有願意的人在。祁煜問,「父皇希望兒臣怎麼做?」

「既然你當著天下人的面答應給她補償,千金一諾不能廢。」老皇帝想了想,「想一個辦法,要麼,讓她自己同意說‘已經’接收了這筆錢。要麼,讓她自己拒收。」

瞧著老皇帝算計的表情,第一次,祁煜覺得自己的父親是如此的卑鄙陰險,難怪,皇室中的這些皇子公主,沒一個好東西,「兒臣會設法如父皇所願!」

……

皇宮寬敞豪華的大道,上官驚鴻帶著護衛青龍大步而走,走了一會兒,听到後頭輪椅滾動的聲音,上官驚鴻停下步伐,瞧見祁雲坐在輪椅上,由夏至推著。

「你是在跟著我嗎?」如果是,那會令她不悅。

祁雲明白上官驚鴻的心思,淡然一笑,「我住在宮里的無心閣。回住所正好是往這個方向,到前方岔路口右轉。」

「宮里也有個無心閣?」上官驚鴻微訝。

祁雲不語。似乎無心閣三字提起了他的痛處。

夏至開口為上官驚鴻解疑,「十年前就有了。是我家公子親自取的名字。」

「無心……」上官驚鴻瞅著祁雲恬淡而安適的神情,「是指你沒有心麼?」

祁雲目光清越。原本,他也以為,他的心早死了……

不待祁雲開口,上官驚鴻又說,「我住的地方,也取了個名字叫無心閣。說來,還真巧。」

夏至說,「驚鴻郡主,巧的還不止這點呢。你是六郡主,我家公子正好是六皇子,你說你們……」

「夏至!」祁雲嗓音清冷地喝止。

夏至脖子一縮,「公子不讓小的說,小的就不說了。」

「他不讓你說,是因為他跟你的想法不同。」上官驚鴻肯定地說道,「也許你覺得我跟你家公子巧得很有緣份。不過,你家公子同我一樣,都是無心之人。所以,你不必做一些過多的聯想。你家公子也不過把我當成朋友。」

是麼。苦澀又自祁雲心底蘊起,他卻並沒有辯駁,「鴻若是不嫌棄,可隨時前往我住的無心閣一敘。」不敢現下便邀請她,怕她拒絕。

「好啊。」上官驚鴻爽快答應。

燕玄羽走到上官驚鴻身邊,拉下臉反對,「不好。」

「燕三皇子身上的傷好了?」上官驚鴻上下打量了燕玄羽一番,這廝神清氣朗,看來是好得差不多了。

「鴻兒是在關心我嗎?」燕玄羽眉開眼笑,「就知道鴻兒的心沒那麼硬的……」

「既然好得差不多了,」上官驚鴻眼里泛起嗜血的寒光,「若是再補給燕三皇子一刀,燕三皇子應該沒那麼‘空’了。哦?」

燕玄羽面色一僵,「鴻兒,你真的忍心再捅我一次?」

「你說呢。」上官驚鴻手里不知把玩著從哪里冒出來的小刀,威脅之意,絕對明顯。

「你那招,用了第一次,第二回就不靈了。」燕玄羽自信滿滿,「想傷到我,沒那麼容易的。」

上官驚鴻好心問,「要不要試試?」

「不必了。」燕玄羽連忙擺手,「我的鴻兒是拿來疼的,不是拿來氣的。既然鴻兒這麼不待見我,我就先消失,唉!」

很重地嘆息一聲,燕玄羽白影一閃,身影已然無蹤。

上官驚鴻吩咐青龍先回郡王府,與祁雲一道前往皇宮內的無心閣。

直到上官驚鴻走遠,燕玄羽的身影又冒了出來,站在先前站過的位置,遙望她遠走的倩影。何時,才能走進她的心?

「少主,您該辦正事了。」灰影出現在燕玄羽身後提醒,「來東祁國這麼久,這段時間,您都忽略了皇上的密旨。皇上已經暗中來函催促。」

「我知道。」燕玄羽頷首,「本以為是驤王祁煜將他藏了起來。驤王府在祁煜大婚那夜,我已暗中搜查過,沒發現可疑。也已暗中查探過祁煜,應該不是祁煜將他秘密收押。」

「可是他確實是在東祁國皇宮消失的,」灰影說道,「依他的身份與身手,有能力讓他憑空消失的,也只有驤王。」

「未必。」燕玄羽若有所思,「不是還有個祁雲麼?祁雲此人不簡單,雖然表面不問朝政,卻暗中建立起極其龐大的經商圈。商人不必畏懼,可商人手中的錢,適用得當,卻可以覆滅整個國家。據本皇子的可靠消息,東祁國朝廷,有相當一部份大臣,已被祁雲暗中收買。」

「少主的意思是祁六皇子想當皇帝?」

「未必。祁雲的心思,本皇子猜不準,但也不排除這個可能。不管是驤王祁煜,還是安王祁雲,只要是有野心的,都有可能將他控制,只要有他在手里,將來挾持他控制西靖國,後果不堪設想。盡速找到他,不能再拖了。東祁國皇宮之前已經找了一遍無所獲。極有可能我們忽略了什麼線索。再尋一遍。」

「是,少主。」

……

上官驚鴻方踏入無心閣,迎面一座亭台水池,清澈見底,水中魚兒閑散游玩,好不自在。再向前一望,花木清幽,假山嶙峋聳立。

走在鋪了鵝卵石的道上,一陣微風拂過,花香清淡,格外沁人心脾。

上官驚鴻說道,「環境清靜,沁涼怡人,就像這的主人,與別不同。」

祁雲漾起和熙的微笑,「鴻喜歡這里就好。」

「談不上喜不喜歡。」上官驚鴻邊欣賞著景致,邊說,「景色雖美,卻容易讓人迷失方向。」

「鴻看出來了?」祁雲不意外。

「你住的地方看起來美,卻是按照奇門遁甲中的八門排列,休門可休養生息,景門則景色怡人,若是不小心進了死門,只怕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也可以看出,你非常不喜歡別人打攪。而我們這一路走的,都是生門。」

「鴻真是非一般的奇女子,不知你一個女子,又怎麼會懂奇門遁甲之術?而且,從你的言談還能看出,是這方面的高手。」

「先不說這個。」上官驚鴻隨意閑聊,「之前在御書房,看到皇上見到你,驚訝激動異常,估計皇帝很久沒見過你了。听說皇帝時常會到你住的院落門口徘徊,宮里的人都只知道這里是你安王祁六皇子住的地方,卻連你住的地方名字也不曉。」

「我與父皇之間,有些不愉快的往事。」祁雲輕描淡寫,「不提也罷。無心閣中並無外人,只有我的幾名心月復做些日常打理,是以,不會有什麼消息傳出。」

「我能進六皇子住的地方,也確是殊榮。」上官驚鴻嘴角微彎。

祁雲輕柔地望著她,「能遇到你,是我今生之幸,讓我已經干枯晦暗的心田,有了一縷陽光。」

上官驚鴻回身看他,他的面容淡泊明晰,清越的目光中,隱過一絲情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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