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想來,那是田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听見淺神敞開的心音。
他看見淺神露出脆弱的表情,听見淺神不加掩飾的述說心中的痛苦。
田對于淺神的看法一向復雜,他雖然憐惜那個獨自哭泣的身影,但又無法忽視淺神對于彭格列造成的打擊。
真要說起來的話,田對于淺神的感情,「又*又恨」這四個字,足矣道盡。
也因此,田在面對淺神的時候,總是多一份猶豫。
可是再猶豫田也沒有忘記自己是彭格列的首領,也是密魯菲奧雷的敵人,他身上肩負的責任,讓他只能回避心中的感情。揣測淺神的弱點,並針對性的制定策略,將她作為重點打擊對象。
千方百計,不管付出什麼代價,都一定讓淺神死在戰場。
這一個個計劃對于田來說,無疑是一個大的諷刺。畢竟就在還不算久遠的時間里,田還特地想辦法抹去淺神身上的追殺令。如今,他卻必須扼殺心中的那份好感,將所戀慕的人殺死。
再然後就是那場會議。
田沒有想到淺神會搶在入江正一面前動手,也沒有想到淺神會傷害自己來讓他逃過一劫。
當鋒利的刀刃擦著腰側劃過的時候,田無不震驚,但更震驚的還是在接下來看見淺神左手上的血口的時候。
「……對不起,田君。」
田听見淺神那細若蚊蠅的道歉聲,可不等他做出回應,便已失去了意識。
再度醒來的時候,田來到二十年前,——這個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的時間段里,也沒有認識知道他們過去的地方。也只有在這里,田才能將心中的關懷稍稍露出一點尾巴。
但也僅此而已。
他們是敵人,無法改變立場的敵人。
這一點田清楚,淺神亦然。
田可以具有紳士風度替痛苦的淺神擦干眼淚,卻無法再像以前那樣,抹平傷害她的東西。同理淺神也是如此,她會故作輕松地說︰「我把命還給你了~」,卻不會告訴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只能通過他的雙眼去看,用頭腦去分辨。正因為這樣,當田被淺神一把推開的時候,他是詫異的,就連死氣模式也在這一推之下而消失。可不過片刻,他心中的奇怪便消失了。
就在淺神話落音的瞬間,一道子彈破空而來,正好穿過田剛才站著的地方,向著紅色的魔術師飛去。
淺神使用最後一道令咒的時候,並未刻意壓低聲音。衛宮切嗣也只是隱藏了身影,沒有遠離、自然的,隱藏在暗處的衛宮切嗣,不會錯漏淺神的任何一句話。根據他與淺神的商定,一旦淺神手上第三道令咒失去光澤,就代表a計劃失敗,淺神放棄了蘭斯洛特。這個時候,自動進入B計劃,衛宮不能再隱藏在暗處,必須走到台前,來控制saber。
到目前為止,衛宮手上的令咒,一枚都沒有使用,還是完好三枚。
他們還沒有落入下風。
衛宮抽空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淺神,開啟了魔術刻印兩倍速,快速逼近遠阪時臣。
他不能確定淺神還能堅持多久,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就是淺神絕對支持不了再接納一個英靈。事實上,淺神能夠在收納四個英靈的情況下,還能夠保持冷靜的頭腦來控制Berserker的戰斗,這稱之為奇跡也不為過。按照艾因茲貝倫的構想,在第四個英靈被回收後,聖杯的意識就會喪失。
衛宮不敢賭。
從小的時候開始,衛宮的心底就懷有一個願望,——做正義的伙伴,消除世界上的一切戰爭。這種十分可笑的願望,衛宮切嗣卻是在認真、公平在執行。他將自己當作一個冰冷的機器人,拋卻心中所有的感情,心中置放一座天枰,將世上所有的人或事都放在天平的兩側,進行衡量。如果天枰的一側重于另一側,那麼他就會舍棄輕的那一側,就算因此要放棄他所*的人也是一樣。
父親、一起長大的玩伴、養母,甚至深*的妻子也是如此。
公平又公正,不摻雜任何的私情。
可是這樣的一個人,心底卻比誰都溫柔。他不是不*那些人,但是在更多人的幸福面前,卻犧牲了自己的情感。就算被誤解也沒有關系,就算被痛恨也沒有關系,就算孤身一人也沒有關系。
——他想要所有人都幸福。
他比任何人都渴求聖杯,希望借助聖杯的力量,用奇跡消除世界上的一切罪惡。
現在淺神已經為切嗣鋪好了路,只等他最後的前行。
切嗣不能辜負淺神的心意。
作為有著魔術師殺手之稱的衛宮切嗣,在對付傳統魔術師這方面,有著無比豐富的經驗。甫一出場,就逼得遠阪時臣陷入了慌亂之中。
時臣的確優雅,可是這份優雅在擅長近戰的衛宮切嗣面前,卻成了虛無。他已顧不上雁夜,也顧不上虛弱的淺神,必須全神貫注的面對切嗣,才能確保自己不落下風,將最後一份優雅也丟失。
就在此時,異變突生。
淺神繪制的法陣,像是有了生命一樣,一個個紅色的字符,從地底跳躍而出,形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半圓,將懸在空中的那枚戒指,以及附近的田包裹起來,向下拽去。
這幅情景十分詭異,詭異到了時臣都不得不從緊張的戰斗中,分出一絲注意。
僅僅一眼,他便露出了詫異了神情,就連被衛宮切嗣擊飛,踢碎了所有的優雅,都來不及顧及。
「……這是,空間魔法?」
「沒錯喲~」
淺神笑著承認。
她的臉上浮現詭異的紅暈,直直的站立,眼楮也亮了起來,完全沒有之前的虛弱。就像是一個受到表揚的孩子一樣,開始解釋地上法陣的作用,末了,她看著露出灰敗神色的時臣,得意洋洋的說道︰「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彭格列也不是。我注定死在這里,可死亡不是責任,就算死也要把重要的東西送回去呀。」
全場靜默。
就連戰斗中的三位英靈都停頓了片刻。
可淺神卻像是沒有注意到這一切一樣,自顧自的走到法陣的中央,一雙血紅色的雙眼,看向了遠阪時臣與吉爾伽美什的方向。
「所以啊,扭曲吧——」
隨著她話落音,空中出現了大片大片的扭曲。
被扭曲的空氣所掃到的東西,在瞬間變成了碎塊,從空中墜下,變成了碎渣,就連寶具也不能幸免。
淺神已掀開所有的底牌,毫無顧忌的孤注一擲,就連對上英靈,也毫不在乎。可是,這份瘋狂的勁,並沒有持續多久。
空間魔法已經超月兌了魔術的範圍,只用科學的話,是屬于無論花費多少金錢、多少時間,不可能實現的奇跡,它已經升格成了魔法。這種奇跡所耗費的魔力不在少數,就連淺神也是在圓藏山這條靈脈上,利用聚靈魔法陣,聚集了許多的魔力,再加上有著大量魔力的羽毛,才敢發動。而按照淺神原本的預計,她所傳送的東西,只有那一枚戒指。眼下加了個田,淺神所浪費的魔力,自然超出了預算。
感覺到體內一瞬間被抽取掉的大量魔力,淺神毫不猶豫的將所有的魔術回路全部開啟,將魔術刻印開到頂峰,用僅存的魔力換取短暫卻完整的戰斗力,試圖把吉爾伽美什送回英靈座。
可是吉爾伽美什是這麼好對付的嗎?
作為最強的英靈,就算是只有百分之一力量的分身投影,認真起來的吉爾伽美什,也足以對抗蘭斯洛特和saber這對主僕,將他們玩弄鼓掌間。
蘭斯洛特之前的行為,早已激怒了這位古老的王者。憤怒到了極點,他反而恢復了冷靜,立于高空之巔,不再是毫無目的的使用王之財寶,而是針對性的投擲。每一次的投擲,都是掐準了兩人的弱點,,將兩人逼到了絕境。
可是吉爾伽美什還嫌這不夠。
他不僅在武力上對兩位英靈造成了強大的壓力,還用言語對兩位進行挑撥。這種挑撥,讓saber感到羞辱,變得憤怒。
一開始相對優勢的局勢,不知何時,已經轉換。
兩位英靈,在不知不覺間落入了下風。直到淺神孤注一擲,強行涉入這場戰斗,這才重新調轉過來。但這種調轉,也不過片刻而已。盡管淺神的插手,給英雄王造成了短暫的慌亂,但認真起來的英雄王,還是在快速地找到了對付淺神的方法,重新找回了優勢。
「……真遺憾。」
淺神眨了眨眼,露出遺憾的表情,顯出神采的雙眼重新陷入灰暗,人也跪倒在地,恢復了虛弱,連手中的法杖也握不穩。「呯」的一聲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時間已經到了。
隨著咒印的再一次發作,淺神無法再支持高強度的動作。她僵直的跪在地上,從腳跟開始,自下往上地,覆上一層白霜。
淺神自嘲了笑了一聲,用盡最後的力量,發動了法陣的最後一層功能。
包裹著所有魔術師的「蛋」上,隨著淺神最後一個音節的落下,出現了密密麻麻的扭曲字體,這些字體升上空中,形成一個又一個的火球,以極快的速度向著三位英靈的方向飛去。同時,這個蛋卻不斷的縮小,變得更為凝實……一看就知道,這個「蛋」的防御力升級了。不僅升級,還將淺神和遠阪時臣排斥了出去。
時臣來不及詫異,便听到他無比熟悉的聲音。
「大姐姐——!」
幼小的女孩,和*麗絲菲爾終于攀了上來。
但是,在上來的第一時間,女孩心中所有的期待,都化作的泡影。
她第一眼所注意到的人,不是她身體上的父親,也不是她名義上的叔叔,而是將她帶出間桐家的淺神。她看見她一直依賴的長輩,跪倒在地,渾身覆著雪霜,胸口的地方出現一把猶滴著血的細劍。
這幅畫面,讓間桐櫻露出慌亂的情緒。
盡管不理解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狀況,可是這不影響她的絕望。
死了……姐姐死了。
她的心底,反反復復只剩下這一個念頭。
「騙子……」
櫻紫色的眼楮重新回到空洞。她想起之前淺神對她的承諾,流下了淚水,自言自語的說道︰「說好了不會像*麗絲菲爾阿姨一樣有事……」
櫻呆呆的站在原地,像是喪失了所有的感情一樣,一句又一句的進行著機械的重復。
這幅畫面,就像噩夢一樣,深深的、深深的刻進了幼小的櫻心里。
——騙子騙子騙子騙子!
可不論她在心底,在口中重復多少遍,都不會有人用歉意的微笑看著她,討好的道歉。
櫻不能理解這種發展,也不明白為什麼她只是睡了一覺,一切都變了。她多麼希望這一切只是幻覺,她還沉睡在夢中沒有醒來。
但櫻的祈求,並沒有實現。
蘭斯洛特在主人死後不多久,身上那一層狂亂,便消失了。身上纏繞著的黑氣,也漸漸褪去,重新露出了昔日完美騎士的風姿。而恢復神智後的蘭斯洛特,用身上僅存的魔力,下意識的就替主君擋下了致命了一擊。
第五個英靈也退場了。
神雖然死了,但是她的尸體還在。而聖杯的程序不會因為宿主失去意識而失效。
隨著倒在saber懷里的蘭斯洛特漸漸化作光點消失,被冰所覆蓋的淺神身上開始冒出金色的火焰,從腳開始將她整個人包裹。
冰阻止不了火焰,但火焰並沒持續多久。
不過片刻而已,這場火便化作細碎流光消失。
然後,一個精致華美的黃金之杯取代了淺神所在的位置,靜靜懸浮在空中。
被無數魔術師所渴求的奇跡之杯,在此刻,終于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聖杯現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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