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樂捏著金錠,笑俯上了扶欄。不歸樓外跑進一名小廝,對大月復員外一陣耳語。大月復員外把折扇一收,望著樓上的趙涵數秒,起身向樓上行來,趙涵則向樓梯口行去,兩人一交頸,听完大月復員外的話,趙涵回頭道︰「今日還有要事在身,金錠就由媽媽代為保管,下次重登不歸樓,可得讓我在花魁房中留宿。」悅樂松了一口氣,頓時無比輕松的笑道︰「公子您慢走,下回……哈哈,那是自然,自然記得讓公子留宿。」她目送趙涵一行人離去,心里惦記著潘小溪和錢思語,和銀絮對視一眼,轉身朝錢思語臥房走去。
大堂下,一隊士兵魚貫而入,分成兩列站在兩側,錢凜義跨進門來,十分威嚴的審視四周,那兩列兵丁立即分散開來,轟趕大堂內的客人,銀絮急忙也奔錢思語的臥房去報信,還沒容得悅樂表態,初醒不多時的錢思語就驚叫道︰「小溪,我不要嫁給趙公子。」潘小溪聞言一怔︰「什麼趙公子?你嫁?」銀絮插話道︰「哪是什麼公子啊?我看那大官的年紀都可以當爹當爺了。」錢思語翻身下床道︰「難道是我爹?這麼快就被發現了?」她一把扯住潘小溪的手臂,雙腳在床前木榻上亂套著自己的小繡鞋,又叫道︰「小溪,我真的不要嫁給趙公子。」潘小溪此時的心里也亂了,一是錢思語要嫁人,不是當初她所說的明年擇婿,提前了?二是錢凜義找上不歸樓,抓女兒回去成親夠讓她煩的了,如果被他發現自己還活著,那又會怎麼樣?悅樂心里更亂,她緊盯著錢思語慌亂的臉,心里暗想,初听她的驚叫,以為涯風給她整個逃婚的女子,如果把她藏于不歸樓中,像那位女子一樣蒙塊面紗上台表演繼續當她的搖錢樹,這塊餡餅飛不了,而再听下去,她不歸樓的花魁竟是個官宦之女,不再是搖錢樹不再是天上掉的餡餅,也不是燙手山芋那麼簡單,自古商不與官斗,這是涯風丟給她的天降橫禍啊,單憑她悅樂如何抵擋?
樓道內有客人被人從包間內轟出來,先是高聲叫嚷著自己的不滿,隨後只听見雜亂的下樓腳步聲,錢思語快步跑到門邊,露出小半個腦袋偷瞄了一眼,視線便被一身官袍擋住,她慢慢的抬頭,爹字還沒喊出口,就被錢凜義凌厲的目光給嚇得杵在原地不敢動彈。悅樂急忙媚笑著走向前來︰「不知這位大人如此興師動眾到不歸樓來所為何事?」錢凜義冷冷的望著她道︰「你是管事的?」見悅樂點頭,他指著錢思語道︰「她是怎麼進不歸樓的?」悅樂道︰「這位姑娘身染風寒,幸虧被咱樓里的銀絮看見,遂將她帶回來休養,還找回春堂的王大夫來診療過,大人您若不信可以到回春堂打听打听,不過她仍體弱尚須調理,不知大人前來可是為了尋找這位姑娘?」錢凜義避而不答,繼續問道︰「此前听聞不歸樓中的新晉花魁美艷動人,彈奏不知名的曲兒,跳不知名的舞,那又是何人?」悅樂心中雖驚,嘴上仍小心翼翼的撒著謊︰「咱樓里的花魁就是……」她回頭之際沒發現潘小溪的蹤影,把目光掃向銀絮,銀絮如遭電擊一般,渾身一抖,雙膝跪地道︰「不知大人為何尋我?我只是踫巧在路邊遇到身染風寒的思思姑娘,將她帶回不歸樓,尋醫抓藥的,不曾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事兒啊,求大人不要抓我。」
銀絮的反應既讓悅樂滿意又有些許的不滿意,配合還算默契,可有點兒慌亂過頭了,又下跪又報出人家的名字,這回她還想裝傻都裝不過去了。錢凜義果然音調略有不同問道︰「你知道她叫思思?」悅樂硬著頭皮搶先道︰「大人請恕我多言,王大夫剛救醒她的時候,我身為不歸樓的媽媽,理當過問思思姑娘的姓名以及家居何處,好送她回去,可這姑娘實在體弱,張嘴思思思了半天又昏了過去,所以我和銀絮索性就喊她為思思姑娘,不知這位姑娘她所犯何事?咱這不歸樓里見這麼多官兵可還數頭一遭呢,如果這位姑娘犯了事,大人盡管帶走便是,我們真的和她沒有半點關系,只是萍水相逢,江湖救急,純屬一時熱心……」錢凜義似乎很滿意悅樂的說辭,伸手招進兩個士兵道︰「帶走。」錢思語也在房內尋找潘小溪的身影,眼見自己的親爹都不認自己,可見自己離家出走令爹爹多麼的生氣,難道小溪她也生氣了嗎?一聲招呼不打就憑空消失了,啊,莫不是她真的以為我給她放了孔明燈是答應要當她的媳婦兒,而今又要去嫁給什麼趙公子,她就生我氣了?對,一定是這樣的,我還沒給她解釋過呢,怎麼辦?怎麼辦?小溪,你又去了哪里?我都說了我不要嫁的嘛,你這一生氣又走了,往後我又該怎麼找你?不爭氣的眼淚又上來了,錢思語的眼眶蒙上一層薄霧,內有晶瑩接二連三的跌落。就這樣被兩名士兵很客氣的帶進了樓道,悅樂望著梨花帶雨的小臉接二連三的回頭,不敢多言,退了幾步和銀絮站在一起,錢凜義還是冷著臉轉身跟著離去。
潘小溪抱著套好的幽冥劍,在床幔後側緩緩下蹲,貞兒就這樣被帶走了,帶走是為了嫁給什麼趙公子,而自己呢?卻在這個時候選擇躲藏起來,不是她不想爭取,是不知道該如何爭取,在錢凜義快要進屋那一刻,她听到這熟悉的腳步聲,就如那日在牢房,是這冷若冰霜的聲音說她知道的太多了,是那張冷若冰霜的臉下令要她的命,她是胳膊,胳膊扭不過大腿,所以……她竟有過一絲害怕,害怕再次死亡嗎?她不知道也不確定,自認為死過一次的人是不怕死亡的,可不知道為什麼她本能的選擇了藏匿,選擇了逃避,這等同于選擇了妥協嗎?她不知道,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心里、腦子里,亂成一團糟。
「姑娘?姑娘,你還在嗎?」是悅樂的詢問。潘小溪胡亂搓揉幾下臉答道︰「在。」隨即從床幔後側走了出來,接著說道︰「抱歉,打擾多日,再會。」她面向悅樂彎腰一個鞠躬,頭也不回的離開。悅樂怔了片刻,哪還見潘小溪的身影,不禁捶胸頓足道︰「我的餡餅啊,一砸就砸兩塊,一飛兩塊都飛了。這是什麼世道哇?」銀絮扭扭捏捏的問道︰「媽媽先前所說的花魁……還作數嗎?」悅樂閉上眼楮,深吸一口氣,睜眼看向銀絮道︰「作數,當然作數,走,隨媽媽一同去告訴姑娘們,往後你銀絮就是咱不歸樓的花魁,你可要好好表現別讓我失望。」銀絮喜上眉梢笑答道︰「謝謝媽媽。」悅樂忍不住又在心里咒起了涯風,讓你給我亂帶姑娘,叫你亂帶,官宦之女都敢給我惹進門兒來,看你回來找我要人,我得收你多少定驚銀兩,心里想著白花花又可愛的銀兩,她忽然之間又覺得心情愉悅了。
身處江州的涯風,近日眼皮直跳,任她搓揉都緩解不了,自從在漁船吃了方陌一餐飯後,她幾乎就不被以人相待,整日做牛做馬,任勞任怨,忍辱負重的跟在方陌身後觀察她,想找出眼前人與無緣舉手投足間的相似之處,哪怕是一丁點兒。無論她跟得多緊,觀察得多仔細,越來越覺得眼前這有點兒意思的人,她舉手投足間沒有一處與無緣相似,世間真有長得如此相像的人嗎?脾氣怪不說,嘴巴還特緊,直到今天也沒告訴她,那晚為什麼要去刺殺新任縣官,更沒有告訴她自己的家世,除了她與無緣同姓方之外,她真的快要失去耐性了,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像跟p蟲般的粘著這個女子,為什麼非要從她身上下手去找無緣的缺口,是直覺嗎?還是僅僅因為她們面容相像,僅僅是面容相像而已……涯風靠在牆角,嘴含一小截狗尾草梗,一咬它一晃,再咬它再晃。
「喂!你很閑是吧?給我過來,立刻,馬上,你,過來!」方陌雙手叉腰沖著涯風大喊。「怎麼了?方大小姐。」涯風眼皮又跳了,她慢騰騰的挪啊挪,有多慢她就越往慢里挪騰,好不容易挪到方陌面前,誰知方陌露出一個特大號的笑臉,涯風頓時眼前一亮,眼楮眨巴眨巴著,我沒看錯吧?她今天對我笑了,她會對我笑?還沒容她心里偷樂完,方陌已貼身挨近她,她閉上眼楮深吸,深吸……嗯,很香,醉人的淡雅的清香。鼻子遭人一揪,猛的睜開眼,還沒等她發作,就見方陌神秘兮兮的說︰「看見沒?喏,那人,他的腰上,荷包沉甸甸的哦,你,過去,把它釣過來,我晚上賞你一兩好酒,怎麼樣?」涯風的眼楮瞬間又瞪圓了許多︰「什麼?你讓我偷……?」方陌一記白眼過來,立即杏目圓睜道︰「瞪什麼瞪,我的眼楮難道還會比你小嗎?你去還是不去?」
作者有話要說︰話說我真的很久沒更文了呢~自從44章寫悅樂狂笑結尾,再到這45章她狂笑開頭,我很不厚道的讓悅樂這一狂笑就笑了好幾個月,實在是憋屈她了,俺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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