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呀！你還發什麼呆啊？」羅明在往嘴里扒面，看著我沒有動筷子，就停止了吃面的動作，抬起頭很不明白地看著我。
「我，我……」
「你不想吃，是吧？」羅明笑。
「哪里是不想吃呢，」我像做夢樣醒了過來，「就是再端這麼大一碗來，我也吃得了哇，你曉得的，那次在隊里吃大米飯，我都吃下去好幾碗的，脹得睡過去幾天幾夜的……」
「那你怎麼不動筷子啊
我對羅明說了我剛才的一些想法。
他說︰「還是這麼回事。你有錢人家就把你當人看，你沒錢，別人就把你當狗看，他媽的！那個胖婆娘，剛才就是把我當狗子樣的往外趕啊……」
「你得掏出錢來了，不然，曉得幾掉底子啊我拿起筷子，挑起面條來往嘴里送。好香，那湯水熱熱的，飄著亮亮的油珠子，面條又很有嚼勁，硬硬的一根根的雖說很細，但一點兒也不糊湯。我吃起來，感到滿口噴噴香，絲絲香，麻酥酥硬漿漿的，口感很細膩很有層次很豐富。我大口地扒著，很快就出了一身的熱汗，頭發上，臉上到處是汗珠子，連鼻尖上也掛著汗珠，有幾滴還流進了口里，竟有絲絲的咸味。當我最後喝完碗里僅有的幾滴面水時，肚子飽的感覺完全佔居了我的腦子。
今天這個星期天真是過得過癮過得很難忘，頂過個年了。
羅明吃得比我慢些，他嚼了幾根面條說︰「這手 的面很香，很有嚼勁，我以前在家里，還是去年過年的時候，我媽 了一次面條我吃的
「這和你媽 的面條比起來，那個好吃些？」我伸出舌頭在碗里舌忝了幾下後，放下碗，問他。
「都好吃，這有肉，那比我在家里吃的面條，還有味道些他笑。又扒了幾口面。
我听他這麼說，想起我媽以前對我說過的一句話，就說給他听︰「我听過這樣的話……」
「什麼話？」他還在扒面，問。
「只要從豬的胯里滾過去的東西就好吃……」我笑，「這是我媽媽說過的啊
「還真是的！」羅明說，「別說養的豬，就是從野豬胯里滾一下那也好吃啊，在隊上，我還記得我們吃過野豬肉的，那也是很有味道哇
我說︰「這可是家豬肉，更有味道，今天得你啊，伙計。讓我美美地吃到了肉絲面。我還是第一次開這個葷
「應該的，」他說，「我應該請你的客，要不是你給江老師報信，我就不能坐在這里吃面了
「莫說那事了我不想回憶當時很恐怖的場面，就說，「你吃飽了沒有？」
「吃飽了呵……」羅明雙手放下了碗，這次他沒有伸出舌頭，碗里還有一口面水，黃黃紅紅又帶些黑色的面水中飄著幾顆如芝麻大的油珠子，他說︰「喝不下了，太脹人了！」他有些惋惜地看著碗里的面水，問我，「你吃得莫樣，過不過癮？」
「吃得太飽了，」我說，「這就是過年啊，要是天天這樣吃，就好了。「「天天這樣吃，那一個月要有三塊錢，我們兩個人吃面必須得有六塊錢。而且每天只能吃一碗羅明像算賬一樣，扳起指頭數著說，「可是，我和你有那麼多的錢嗎……」
我傻笑地看著他︰「我只是說說玩的
那個胖女人走了過來，笑容滿面地看著我們︰「麼樣，這肉絲面還好吃吧」
羅明說︰「太好吃了。給錢——」他說著，就掏出那張兩角錢的票子放在他那厚厚肥肉的胖手掌里。笑著問，「這錢不少吧？「「不好，剛好！「胖女人很滿意，她將兩角錢拿起來看了看，問，「你們兩個吃飽了沒有？」
「吃飽了我扭了子，又拍了下鼓鼓的肚子。
「看莫樣說，要是再來一碗，我還能吃下去羅明笑。
胖女人驚愕了︰「那你的肚子不要脹破？」
羅明嘻嘻地笑︰「我可以放在夜里吃這面
「你可會說笑話啊旁女人被逗樂了，「以後有了錢，還上我們這館子里吃肉絲面，好吧
「要得……可是，我們什麼時候再有錢啊羅明模著衣服說，我也很茫然，錢是大人掌管的，我們手里有錢，很不容易的啊。
「找你們大人要錢胖女人說。
我說︰「大人每個月也只有幾個錢啊。以後吧，有了錢，我們自然會來的
「好！我們隨時為你兩個細伢服好務她笑的很燦爛，一臉的陽光。
就在我們要走出去的時候，我忽然看到方峰海走了進來。羅明也看見了他，就喊了一聲，他听到我們喊他，便跑了過來︰「你們在這里？吃了莫是啊？」
羅明跟方峰海說了。
他很驚訝，說︰「你們兩個會打牙祭啊，我回學校去，我媽給了我五角錢。我準備來兩個面窩，一根油條。給……」他將五角錢給拿個胖女人。
「這是你們礦長的兒子，我認得他胖女人接過方峰海的錢，對我倆笑了一句。她走到炸油條、面窩的攤子邊，拿了油條和面窩過來，用一張粉紅色的很干淨的紙包好，遞給方峰海。他將一根油條穿在兩個面窩中間的圓洞洞里，就這麼拿著吃起來。
胖女人看到方峰海這樣拿著吃，臉開始紅起來，走開了，還說了一句︰「你這個調皮崽，沒看見別人這麼穿的，這樣拿著吃的哦
「我穿得你痛？」方峰海咬了一口面窩，笑著對胖女人說，「我是吃我買的油條和面窩，又沒有吃你的……巧的很！」他一邊說，一邊吃，一邊笑。
「你這個鬼崽，真的長大了，歪心竅兒也多了胖女人對著方峰海笑，「我去跟你媽說，讓她跟你找個媳婦好了
用油條穿面窩，怎麼跟媳婦扯上了？我搞不明白。可是胖女人笑得很開心。方峰海也吃得很開心。他先將兩個面窩吃了，接著又把油條吞沒了。他又問我和羅明︰「你們兩個吃面吃飽沒有？我好像沒有吃飽。想再吃一二個面窩才好
說到吃，任何時候我都很有「戰斗力」的，雖說剛才我已經吃了一大碗肉絲面下去，但是再裝一個面窩到肚子里去，那是小菜一碟啊。我又有點不好意思，只笑笑，又點了點頭。羅明也動了動下巴。
方峰海一下就明白了我倆的動作包含的意思。油條和面窩都是五分錢一個。他又掏出一角五分錢來，遞給旁女人，說︰「你再去給我拿三個面窩來
胖女人用一個鐵盤子裝來三個黃黃焦焦的冒著熱氣的圓圓面窩。方峰海拿起一個咬了一口，又對我倆說︰「今天踫上了，我請客，吃呀。一人一個
這是我頭一回吃面窩。很新鮮。那個圈里面有蔥花，很香的，可惜肚子飽了，但還得堅持往胃里面吞啊。我就拿起一個面窩來，慢慢地一點點地啃。今天的運氣真好，羅明剛剛請我吃了肉絲面，方峰海游請我們吃面窩，自己還不掏一分錢。但我也一分錢一厘錢一兒掏不出來啊。真是左右逢源啊。
這時，一個女人帶著待著一個兩歲多的細伢走了進來。也是不巧，那個細伢一進來就蹲在地上拉出稀稀的黃色大便來。而且在不停地拉。那「打滮槍「的聲音很刺耳。
我看著那稀稀的大便，听著那拉屎的聲音，又聞著那飄過來的惡臭，很想吐了，可是我還是忍著。我真不情願將剛剛進入肚子的大碗瘦肉面條給「倒」出來。這時一條瘦瘦的灰色的狗子跑了進來，在那堆稀屎上」呱唧呱唧「地舌忝吃起來。那種聲音很刺耳，攪得我的肚子里也在不斷的翻動。里面好像有匹小馬駒，直往我的喉管上竄。我臉色發白，肚子在隱隱作痛。那」呱唧呱唧「的聲音越來越響，那狗子吃著那堆屎是那麼的津津有味。
方峰海和羅明看著我，說︰「你怎麼啦，臉色不好看得很。你病了莫樣？」
我最後忍不住了，一張口，面條和面窩從我嘴里如瀑布一樣洶涌而出，「哇——」，幾下就吐了一大堆。
這下可便宜那條瘦狗子，它剛剛吃完那堆稀屎，就幾步沖過來，舌忝我吐得一大堆穢物。哪曉得，我今天一下又變得這麼的倒霉，進入胃里面的東西全部「還原」，都給吐了出來，等于沒有吃任何東西。
羅明在一旁看著，說︰「可惜了，你沒事吧？」
我坐下來說︰「沒事，就是肚子里不太舒服
方峰海說︰「你沒有口福啊！不過沒事就好。我們扶你學校去
我又站起來。說︰「不要緊，我可以走
我們三個人慢慢回到了寢室，我就一頭倒在床上睡起來。
羅明問︰「你現在好了一些沒有？」
「好了一些，肚子經過走走了幾里路，感覺好了許多，其實就是在當時有些難受，躺在床上，好多了
這時是兩點多鐘，離下午四點鐘開飯還有些時間，我就呼呼睡了過去。夢里我回到了隊上，但我又想我是在學校里呀，這麼一下就回去了呢？一會兒我又睜開眼楮。看到自己在床上好好的躺著的哩。笑了了起來。
羅明在一側也躺著，他問︰「你睡著了，怎麼笑起來？」
我說︰「我在夢中回到了隊里，就笑起來
他說︰「我們國慶街的時候回去過的啊
是的，要說，我對那次回去記憶猶新啊。所以一閉上眼楮就又回到二隊了……我很清楚的記得，這幾天要放幾天假的。原來我們打算是利用星期天的時間回隊上去看看爸爸、媽媽，還有兩個妹妹。可我心里想的真正的事，是想回家吃點什麼。後來，每到星期天，我就想，學校的伙食已經能對付了，恐怕隊上的食堂還趕不上我們學校的伙食哩。听說，這學校里每天的糠饅頭，是方峰海的爸爸方礦長親自特別批準給學校運來米糠和少許的面粉做成的。其它所有的中隊包刮場部都沒有這個待遇。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回家的路太遠了，三十多里山路夠我爬上爬下的，我問過羅明和蓉蓉等人，他們也都有這個顧慮，想家是有一點，可是路走起來太難了，所以我們在幾個星期天里，都沒有人回隊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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