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中山王的目光瞥過曹瓘。
「曹將軍來搜刺客。」朔北王朝中山王走過去,對曹瓘冷冷道,「曹將軍不是要搜宮?」
曹瓘這才回過神來,已經沒了先前的強硬,忙道︰「哦哦,正是。」說罷,對從人道,「搜!」
他瞅了瞅那兩人的神色,心底捏一把汗。要真是搜到刺客了倒好說,扳倒朔北王,他加官進爵皆大歡喜;可如今竟是撞穿了朔北王和中山王的秘事,不但動不得朔北王,還一下子得罪這兩尊大神,這算是怎麼回事……
朔北王沒再管他們,卻徑自坐到榻前。
眾人即刻往殿中四處查看,卻听得那榻上二人的對話隱約傳來。
「披上褥子,涼……」朔北王的嗓音低沉而輕柔。
「嗯……」
「忍耐忍耐,他們很快就走了……」
「我還想看白玉蘭……」
「等會我帶你去……」
「……」
眾人豎著耳朵,偷偷交換著眼色。曹瓘輕咳一聲,瞪眾人連忙收回目光,專心找刺客。
結果當然沒有什麼刺客。曹瓘心知失策,但還是裝模作樣地在含宵宮里里外外查看了一圈,最後回到內殿里,硬著頭皮向朔北王一禮,「殿下,我等已搜查完畢,並無賊人。叨擾殿下,下官失禮,然皇命在身,還望殿下諒解。」
「嗯。」朔北王正研著茶,看也不看他,「孤會親自向陛下稟報此事,曹將軍請回吧。」
眾人都被唬了一下,曹瓘悻悻而去。
*****
初華看著那些人掩上門,待得腳步聲都听不到了,一顆心這才安下來。目光與元煜相觸,她回神,立刻將那風雅的姿勢收起,裹緊薄褥,與元煜隔得老遠。
元煜不緊不慢,將茶末倒入沸水之中,輕輕叩了叩勺子。
「怎不說話。」他看了初華一眼,「方才不是演得挺好。」
初華看著他,心思復雜。這個朔北王,那日在殿上說有刺客的就是他,可他如今發現了她就是那刺客,卻幫著她瞞過追兵……
「殿下為何幫我?」憋了好一會,她決定主動出擊。
「你為何殺齊王?」元煜不答反問。
初華正要回答,眼楮一轉︰「誰說孤殺齊王?孤在蘭館待得悶了,出門轉轉,恰巧遇到齊王宮里出了刺客。」
元煜愣了愣,看她說得順溜的樣子,有些驚訝。這人原來是打算吃飽不認賬?
「哦?」元煜道,「那你穿著一身黑衣做甚?」
「孤討厭侍從跟著,又圖輕便,便穿著黑衣了。」
「你還帶著匕首。」
「太半夜的,獨自出門,當然要帶匕首。」初華毫無畏懼,笑容惡劣︰「殿下非要說孤是刺客,也可以,不過殿下莫忘了,窩藏刺客者,與刺客同罪。」
元煜眉梢抬起,沒再問,卻看著她的衣領︰「你那束身之物露出來了。」
初華一驚,連忙低頭看去,卻見衣領好好的。
再看向元煜,他的目光意味深長。
初華面色驟變,不可置信地瞪著他。
此人並非善類,自己的秘密竟被他一一窺破,再這般下去……她下意識地去模小囊,但腰間空空的,這才想起來方才連著外衣一起藏起來了。
「王佷在尋這個麼?」元煜將一個物事拿出來,晃了晃。
初華目光定住,那正是她的小囊。
「你……還給我!」初華劈手便奪,卻撲了個空。
元煜避到一旁,從容地將小囊里的東西一件一件翻看︰「絲線,磷粉,硝散……這個就是方才那會變成煙霧的小球麼?」
初華面色鐵青,氣急大怒,像小獸一樣朝他撲過去。
元煜反手捉住她,一個漂亮的擒拿,將她壓倒在榻上。
「放開我!」初華的雙手被他反剪,動彈不得。
「你若想讓我陪著你演下去,最好乖乖說出來。」元煜挨著初華的鬢邊,聲音低低,「這些事若抖出來,想想誰更吃虧。」
他的呼吸很陌生,帶著微微的溫暖,觸在初華的耳朵上,有些癢。
汗水幾乎濕貼了衣背,初華雖看不到朔北王的臉,卻清晰地知道,他那雙眼楮此刻必是銳利而通透,就算只是盯著她的腦袋,也能讓她感覺到腦袋穿了個洞。
初華咬著唇,沒再說話。
元煜見身下的人一動不動,好一會也沒聲音,有些詫異。未幾,忽而見她的肩頭微微抽動,低頭再看,卻發現她緊抿著唇,眼楮里淌著淚水。
元煜愣了愣。
他眨眨眼,片刻,看初華仍然無聲地哭著,不由地松開手。
「你……」他神色陰晴不定,「你哭什麼。」
初華蜷起身體,眼淚淌得更凶。
「別哭了。」元煜皺眉,語氣卻緩下些,「哭什麼……」
「你……」初華用袖子擦著眼楮,哽咽著,「你欺負人……嗚嗚嗚……」
「又、又不是我惹你的……嗚嗚嗚嗚嗚……」
「又不是我要你救我的……」
「嗚嗚嗚……祖父……嗚嗚嗚嗚嗚……」
看她越哭越傷心,元煜徹底沒了轍。
*****
田彬送走了禁軍,又讓侍衛把守好宮室各處,回頭望望內殿,心里犯起嘀咕。
若說今晚這事,他也沒弄明白。
殿下突然帶來了中山王,田彬一看中山王那模樣,就記起來,他真就是陳留那個夜里爬樹的少年。
然後,外頭喊著抓刺客,殿下交代田彬一些話,讓他去宮門阻攔阻攔。田彬去應付了一下曹瓘,再回來,就看到殿下和中山王衣冠不整地待在一起。
那光景,他幾乎噴出一口老血。
他們殿下,雖然大齡未娶,田彬卻知道,他是個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男人。那中山王縱然長得是好看,跟殿下在一起也算得嬌花勁松相益得彰……可是,他是男人啊!
外頭都猜測著殿下喜歡男人,這不是就把斷袖二字貼在了臉上麼?!
田彬看到曹瓘那些人怪異的神色,心知已經不好。
看著曹瓘離去,他知道殿下是為了幫中山王,但自己也忍不住心里打起突來。
殿下從沒有過那等嗜好。
這沒錯。
可是……萬一呢?
他回到內殿前,看著緊閉的門,腦子里浮現起方才殿下對中山王低頭微笑的樣子……田彬心中不禁老淚縱橫。他求證心切,躡手躡腳地湊近門邊,卻發現里頭動靜不大對。
田彬定定心,叫了聲「殿下」,無人應答。他心一橫,道,「殿下,我進來了。」說罷,推開門。
殿下和中山王仍坐在里頭,卻不是他想的任何一種情況。
中山王坐在榻上哭著,頭抵著膝蓋抱成一團,不知為何,听著委屈得很。
元煜坐在一旁,手里拿著一塊巾帕,滿臉無奈之色。
看到田彬,他沒好氣地說︰「去備一輛車,送中山王回宮。」
*****
暮珠得知初華被朔北王送回來的消息,大吃一驚。
她滿面狐疑地走到車前,掀開簾子,卻見初華眼楮紅紅的,身上披著一件寬大的氅衣。
「怎麼了?」她驚訝地問,瞅瞅一旁的田彬。
「你們大王夜里獨自出門賞花,被我們殿下遇到,邀到宮中小坐,現在送回來。」田彬臉上掛著無懈可擊的微笑。
「賞花?」暮珠更詫異,看向初華。
初華看了田彬一眼,又看看暮珠,點頭,小聲道︰「嗯,我想自己去看看花,遇到了朔北王。」
暮珠心中疑慮更甚,按捺著,謝過了田彬,扶初華下車,讓內侍用步攆將她抬回去。
待得回到屋里,暮珠立刻關上門,打算仔細問問初華這是怎麼回事。初華不想多說,只一口咬定自己溜出去賞花,路上遇到了朔北王。
「是嗎?」暮珠看著她,「你身上怎麼只穿著里衣?」
「我路上玩累了,又喝了酒,熱得很,就把外衣月兌了。」初華繼續謊話連篇。
暮珠還是不太相信,但左右盤問也問不出什麼來,只得暫且放過她,讓她去歇息。
待得們關上,初華躺在被子里,心煩意亂。
將軍走過來,鑽到被子里面。
初華抱著它,望著灑在窗上的月光,輕嘆口氣,低低道,「將軍,我又失敗了,還讓人看見了。」
「喵。」將軍似懂非懂,片刻,溫順地窩到她懷里。
*****
流言像沒有腿的長舌婦,第二天,悄然在四處傳開。
「可听說了中山王與朔北王?他們昨夜……」蘭館中,貴婦人們討論著這劑猛料,議論紛紛,「哦,真想不到……」
「你……你昨夜跟朔北王到底干了什麼?!」暮珠一早听到別人說起,面色鐵青,揪著初華的衣領。
「我們什麼也沒干。」初華波瀾不驚。
「他們說你們在一張榻上!」
「喝茶難道坐在地上?」
「他們說你二人衣冠不整!」
「跟你說過,我那時熱了。」
「他們說你們摟在一起!」
「我們要是真摟在一起,還穿著衣冠干什麼。」
暮珠瞪著她。
初華安慰道︰「別听那些人胡說。」
暮珠又想起另一件重大的事,壓低聲音︰「朔北王可曾發現你是女子?」
初華眨眨眼楮。終于被問到了重點,她訕然,想著那時的情景,老實道,「這個……嗯……似乎發現了。」
「啊!!!」暮珠揪住初華的衣領,覺得自己的頭已經快要炸掉,「你說什麼?!」
「小聲些。」初華將她的手拉下,討好地開解道,「他說出來沒好處,暫且不會說,馮暨也不知道。所以,你還是快讓馮暨安排回國吧。」
暮珠氣結,正在此時,門外傳來內侍的聲音︰「大王,太皇太後有諭,宣大王入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