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菩提寺外。
慕容靨本以為自己來得夠早,卻沒想到才到菩提寺後門時,那身熟悉的白衣玄帶更早便立在那里,氣派叫天人汗顏。
「別出聲。」
慕容靨悄聲走到他身後,才想嚇一嚇他,卻被他忽而傳來奠籟之音給驚了一驚。
她翻了個白眼兒,不服氣的低哼了一聲,走到他身邊。
「大晚上的,過來做賊麼?」片刻,她眉眼輕靈一挑,看著他絕妙的側顏的問。
聲音並不小。
楊奢臉上浮現出一抹無奈,轉而看著她道︰「安逸公主,本王知道你素性不懂低調,但也不用如此高聲宣揚,你還想菩提寺大開寺門恭迎你我進去嗎?」
他很少有一氣兒跟人說這麼多話的時候,慕容靨有些意外了,點點頭,又低下頭。
楊奢仔細的注意著寺後門前的動靜,恍若無心的看了她一眼,不解哼笑一聲,「《天安聖女圖》又不是你弄丟的,你這麼還害怕做什麼?」
從那日她到逍遙王府找自己坦誠此事時他就奇怪,素性是個閻王見了都得讓她三分的邪性丫頭,怎麼這件事上卻怕得像個闖了禍的孩子?
她撇了撇嘴,壓低聲音道︰「那是你們楊家的東西呀。」
楊奢呼吸一頓,這是他沒有想到的理由。
片刻,他平靜道︰「天安聖女是我楊氏始祖,但《天安聖女圖》,卻非我楊氏所有。」
慕容靨眉一蹙,眸微轉,問︰「那是誰的?」
他眉眼無緒,淡然道︰「數千年前,將這《天安聖女圖》放置寺中的是你慕容氏始祖,而這至寶如今也非你慕容氏一家所有,故此我說,在這當今天下,至寶無主。」
他的話讓她陷入沉思,不過這沉思卻明顯來的不合時宜。
忽而,她感覺右手被一捧溫暖拉住,目光緊跟著落上去,果然是他拉住了自己。
來不及做任何思考,他已經施展輕功,仿佛只有瞬息時間,她雙腳再次落地,人卻已經身在菩提塔外。
這里安靜的像是墳塋。
「沒有了機方丈,就算你偷模進來了也靠不近塔身。」慕容靨神色融淡,糅合了正經與懷疑,側顏看著他,「你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楊奢一目深凝死死落在遠處菩提塔門前,「今日是滿月。」
「所以?」慕容靨語調微調,嘴里問著,腦子卻也轉著,「你是想告訴我你宣揚出去的所謂《天安聖女圖》破解之法是真的?」
他點一下頭。
慕容靨眉一動,心一驚。
「所以你是瘋子?」她哼一聲,明眸眨巴眨巴,難以置信。
楊奢沒搭理她,卻忽而明目一緊,唇間緩緩綻開放肆的淡笑,沖著塔前道︰「‘西有極樂寶,雙修歡喜佛。’久空師父,這些年屈居金陵,偽裝得可也辛苦?」
「歡喜佛?!」慕容靨一驚,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這才看見菩提塔中已走出一人,背脊微微有些佝僂,實在是個很熟悉的背影。
「了機師父?」她手一緊,漸行漸近這人分明是了機,可楊奢的話里卻明明另有所指,歡喜佛,他會是歡喜佛?
片刻,那人已在十步之外停穩腳步。
楊奢側顏看了她一眼,哼笑一聲,沖著那人道︰「久空師父,昔年瀛寰九孽之首--‘逍遙’的滋味可好?」
慕容靨手里又一緊,心都快不會跳了。
楊奢說完這話,了機豎掌而立,一句‘阿彌陀佛’出口,深深一輯。隨後,夜空恍若有一瞬間的震蕩,他手臂極快一揮,帶落了遠處幾層菩提樹葉,身上袈裟隨之一褪,再定楮一看,哪里還見什麼年過古稀的老方丈,眼前站著的分明是身高七尺、挺拔而立的英年男子!
光頭佛珠,一身繡得考究的牙色僧袍,看樣子倒還是個和尚,且還是個極俊極俏極有邪媚路數的和尚。
「歡喜佛……」這一次,慕容靨她的語氣從驚詫便成了嘆然,三個字出口,眼前之人身份業已明了。
西有極樂寶,雙修歡喜佛。是男非女、是女非男,時男時女、亦男亦女。江湖傳聞歡喜佛久空禪師,心懷大乘佛法,精習上古武學,不眷紅塵名利,卻唯獨放不下才絕相公、甩不開美色佳人,慕容靨怎麼都沒想到,盜了《天安聖女圖》的人,竟會是他。
久空在笑。
他的臉生得的確男女莫辨,既有男子俊朗,又含女子嬌媚,著眼看去,竟無絲毫濁氣,恍若月兌塵而來。
他與楊奢對視了許久,轉而看向慕容靨時,她眉間氤氳著一股玩味。
「大師好風流,寬衣長袍妙無雙呢!」與久空目光對視的一刻,她從容一笑,黠媚贊道。
楊奢的眉極不易察覺的動了一下。
久空慵然笑起,少頃睜了睜眸子,「公主的家教何在?」
慕容靨垂眸一笑,安然道︰「本宮家教,盡在《天安聖女圖》中。」
久空一笑,對她的不耐似乎不甚滿意,道︰「公主何必這麼急?貧僧身中‘逍遙’之孽,不是也還安穩如常麼?」
他這樣一說,慕容靨卻也贊許的點點頭,再開口時,果然不提前事,「江湖傳聞師父生得好,看來絕非浪得虛名。」
「傳聞還是不可盡信,」久空長嘆搖頭,說著目光很不經意的往低處打了一眼,接著道︰「……看來逍遙王與安逸公主,還是一如八年前般難舍難離呢!」
順著他的目光,慕容靨這才發現,早先楊奢施展輕功時與自己搭出的一副十指扣,竟到如今還未松開。
可想而知,自己緊握了那麼幾番手,是把他捏成了什麼樣子。
她不想松開手,也不想他松開手,但卻以為他一定會松開手。
結果,大出她所料。
久空見此,笑道︰「妙哉!妙哉!貧僧有幸身犯逍遙之孽,而今得以死在逍遙伉儷跟前,他日若得故老相傳,也算美事一樁!」
逍遙,瀛寰盟九孽之首,有載評曰︰‘神游物外,自尋死路。’是這天下間的至毒之物之一,《空史》中謂其有濃烈奇香,經久不散,嗅之則陷。凡身中逍遙者,九刻之內神智會漸漸飄忽,恍若置身九霄極樂之境,不痛不癢,只在最後一刻,自絕于天地之間。
慕容靨到現在都沒明白久空如何會中此絕世罕有之物,她同樣不明白的是,楊奢究竟做了什麼。
听完久空的話,楊奢輕緩一笑,「尚有九刻上下,大師當下便如是說,可是枉然了歡喜二字。」
這語氣言辭,她听在耳里,好生熟悉。
久空笑得仍舊歡喜,話鋒忽而一轉,一禮行道︰「逍遙殿下好手段,貧僧拜服。」
楊奢唇一挑,玉扇輕舞,「雕蟲小技,大師既是自願落入陷阱,本王自然不好承贊。」
「殿下過謙了,您若非早知道貧僧既為貧僧,又如何有此一計?」久空神色坦然,絲毫不像將死之人,緩然道︰「您一句歡喜佛出口,貧僧已敗。」
慕容靨在一邊听著這兩人的說話,竟似听禪一般,好在她還有些悟性。
楊奢眸光安穩超然,「本無局,自然無勝無敗。」
「逍遙殿下超月兌于塵世,心中本該有大智大慧,只是……」久空似詫然,說到這里,不禁•看了慕容靨一眼,又話鋒一轉,感嘆起來,「可惜、可惜……」
楊奢笑道︰「大師心懷大乘佛法,不也是為了見一眼天安聖女之容,不惜易容改扮,無端變出個了機禪師來,屈居金陵佛寺十年之久,只為等一個機會麼?」
慕容靨徹底明白了,也徹底心驚了。
楊奢又道︰「你把我算進去,我也回你一招,算是扯平。」
他還是含笑,迷離著世人的眼。
「十年前,兩位還都是孩子呢……」久空負手望夜空,忽而感嘆起來,不知是不是逍遙的藥性上來了,好一番超月兌物外之感,「那時貧僧卻也就像逍遙殿下這樣的年紀,哦,比殿下還大三四歲呢,年少輕狂呀,最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所以大師就為了看一看上古時天下第一美人究竟生了一副什麼樣的美貌,不惜舍棄數年自由身,偽裝老僧一位,拜于老方丈門下,潛心禮佛,自此過個白日苦行僧、晚來歡喜佛的日子,到老方丈圓寂時承接住持方丈之位,了然菩提陣之解法,入塔盜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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