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二姑娘一下子掀開額前的劉海兒,「娘親,您看看我額前的疤痕,如果不是小七她故意而為,女兒怎麼會留下這樣致命的傷疤?女兒家的身體發膚,何其金貴,您叫我心里如何能忍?」
看著女兒額角發際線上那一彎淡淡新月般的疤痕,大夫人心里一軟,忍不住嘆息一聲︰「巧兒,娘親知道你心里恨著,為娘的難道不雄麼?可小七她……,她已是撿回了一條性命,你就不要總是耿耿于懷,為娘的答應你,定會為你出了這口氣,還不成麼?」
甄二姑娘一肚子的委屈,全來自于前世,卻不是此刻能講給自己娘親听的,她只能勉強應承︰「女兒知道了,謝謝娘親靛恤!」
大夫人親手將自己的女兒挽起來,「不要再跪了,當心涼氣入了身子,對于女人那可是會影響生育的大事兒,以後再不可如此任性了,為娘的,看著也雄不是?」
眼瞅著甄巧人拿帕子拭干了淚水,大夫人回頭叫寶珍,「快去給巧丫頭燒一碗姜茶來,多加紅糖,去去寒氣再回院子!」
甄寶人漸漸發現原主的一切待遇,一眾姑娘里,那都是獨一份的。
其他姑娘屋里都有一兩個老成穩重的嬤嬤主持,而她屋子里只有三個不懂事的小丫鬟,便是最大的秋芸也只有十四歲。
又比如說,其他姑娘平時都是有來有往的,三姑娘就常來找六姑娘一起做針線,六姑娘也時常去她院子里,和四姑娘、五姑娘一起看書、畫畫。
偶而,人家這幾個姑娘還會結伴出去看廟會。唯有她,從來沒有人上門,也沒有人邀請她串門。
每日晨昏定省,老祖宗、大夫人也僅僅是用眼梢瞅一下她,從不過問她的情況,更別說噓寒問暖。
……總而言之,原主就是悲劇的代名詞,而更悲劇的是,甄寶人接了她的班。
這種狀況由來已久,甄寶人一時就想改變,即使身為千年以後的穿越女,那也是有心無力。
忽忽兩日,便是三月初三,上巳節。這個節日也稱為女兒節,是屈指可數的幾個女子可以到大街上嬉鬧游玩的節日之一。
這一日,上至皇親貴戚,下至升斗小民,只要是待嫁的姑娘,都可以名正言順地拋頭露面,出去逛逛風景。
甄寶人早听秋芸說過,心里也不禁向往。
一大早,秋芸去廚房里領了薺菜花,先是鋪滿甄寶人的床,金晃晃的,仿佛鋪了一床的黃金,多余的便插在案頭的花瓶里。
梳妝時,秋芸又在甄寶人的雙丫鬟上插滿薺菜花。甄寶人對著鏡子照了照,覺得俗不可耐,堅決不同意這樣打扮。
無論秋芸說什麼風俗、規矩,她只沉著臉不肯出門,秋芸只得作罷,到底隨了她的意願,只在鬢邊斜斜插了一支。顫巍巍地,不細看,倒好像多了一只金黃色的花鈿。
她在原主新做的春裝里挑了半天,發現全是些月白、銀灰那些不出彩的顏色,估計都是人家挑剩下的吧!只有一件湖藍色的,在里面算是出挑的,她一直不喜歡這些偏冷色調的,無奈也只能挑上這一件了。
甄寶人終于打扮妥當,與秋芸一起,到正院垂花門前候著,各個院子的主人攜著丫鬟婆子,擠擠攘攘地站滿小半個庭院。
甄寶人站定,習慣性地先觀察人,她看到其中一個女子長得特別出眾,看起來也就二十五六歲,身材高桃,氣質嫻靜,手里牽著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跟六姑娘有幾分相似,便猜是她親娘琳姨娘。
果然六姑娘過來的時候,先向她行了半禮,琳姨娘微微笑著,眼里一片春風,比這陽春三月還要和煦,甄寶人忍不住微微嘆息。
有娘的孩子是個寶,這話真是一點也不假。
另有一個女子也是二十五六歲左右,牽著七八歲的四少爺甄芸軻,衣著相比丫鬟婆子們要華麗很多,相貌也是極為漂亮,但略遜于琳姨娘,應該就是伯爺的另一個姨娘孫氏。
站了約模半柱香,一干丫鬟婆子擁著老祖宗、大夫人、二夫人、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五姑娘、八姑娘過來了,眾人紛紛行禮。
甄二姑娘今日妝扮的煞是明艷,一件淺黃色的春衫,隨風裙角翩躚。
她也只在鬢角不起眼的地方插了一朵薺菜花,兩兩相比,秋芸立刻明白過來,幸虧听了甄寶人的話,沒有插上滿頭的花。
人已到齊,老祖宗前面當先,王氏和甄二姑娘左右虛扶著她,一大幫丫鬟婆子圍著大小主子走出大門。
門外已停著三輛鐫著伯府標記的黑漆木繪流雲紋的大馬車,兩輛鐫著伯府標記的青幔馬車,另有四輛牛車。
老祖宗上了當首的那輛馬車,王氏帶著二姑娘上了第二輛,二夫人帶著三姑娘、八姑娘上了第三輛,四姑娘、五姑娘、六姑娘和甄寶人上了第三輛的青幔馬車,琳姨娘和孫姨娘帶著兩個小少爺坐了第四輛馬車,那些牛車則是給丫鬟婆子小廝們坐的。
車子走的很慢,甄寶人挑起窗簾看著,只見不少馬輛和行人,都是往一個方向去的,街道兩旁大都是平房,偶而會冒出四層高的小樓,看招牌應該是酒樓。沿路店鋪林立,行人衣著整潔,神情平和。
甄寶人還待細看,四姑娘揚手「啪」的打在她手上,柳眉一橫,說︰「小七,你可別又整出什麼ど蛾子,連累了我們幾個。」
六姑娘也附和著︰「是呀,七妹,咱們難得出府,你還是安分守己的好。」
甄寶人微微一笑,並不計較,她松開手,簾子落下。「只是看一眼,四姐姐和六姐姐何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