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寶人話音未落,甄四姑娘不屑地笑了笑。「我倒是忘記了,七妹你向來不識有‘目不邪視,耳不妄听’的話罷了!」
怎麼了?這甄四今天是逮著慫人摟不住火了麼?
甄寶人微笑,閑閑地說︰「彼此,彼此,四姐姐不是也不識‘尊卑有別,長應愛幼’嗎?」
旁邊的六姑娘聞言一怔,忍不住抬眼細細看著眼前的甄寶人。
今日的甄寶人一襲湖藍色的衣裙,乍一看似乎與平日里無異,從不刻意出挑,但細細看去,卻有極大的分別。她的妝容與諸位姐妹都不同,一張玉雪的臉,根本看不到脂粉的痕跡,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楮,清澈如一眼深潭,波光粼粼。
四姑娘冷笑一聲,說︰「自己都不知道是哪個疙瘩角落來的,也配談尊卑有別?」
「不過,便是知道自己從哪個疙瘩角落來得又如何?還不都是一樣的命!」甄寶人今兒不打算繼續吃癟了。
「小四,你就少說兩句吧!」一直沒吭聲的五姑娘終于開了金口,她盯著甄寶人小半天,似乎看出了些什麼,伸手拽了拽四姑娘的袖子。
「呸,誰跟你一樣!」四姑娘甄笑華口氣鄙視,她不如雙胞胎的妹妹心機深,顯然是個急脾氣,受不得激,大概過去從沒受過甄寶人的氣,如何能忍得?
甄寶人笑嘻嘻地指指前面。「哦,四姐姐原來和小七不一樣呢!真的不一樣的話,四姐姐便坐前面的馬車去呀!」
甄家當家的主母和嫡女們,那都是坐在前面的兩輛車上呢!
四姑娘沒想到甄寶人在這里等著她呢,一時漲紅臉,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甄六姑娘詫異地看著甄寶人,這還是哪個笨嘴笨舌,懦弱怕事的小七妹嗎?幾時變得如此伶牙俐齒?而且自始而終,她不慍不怒,臉帶微笑。
「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姐妹,一般的出身,何必還要去分個高下?」五姑娘笑著打圓場,別有深意的看甄寶人一眼,「七妹年幼,四姐姐且讓著她吧。」
四姑娘不屑地哼了一聲,說︰「你們看看,她需要我讓著麼?不過是個沒皮沒臉、傷風敗俗之人,我費事跟她說話。」又拉起六姑娘的手,故作親熱地說︰「六妹,我跟你說呀,前些日子娘……柳姨娘回來了,給我帶了一匹蘇繡……」
甄寶人則扭過頭,真的來了一個「耳不妄听」。
伯府的車隊出了城,又行了約模數里,車子才慢慢停下。丫頭、婆子、小廝們先下車,拉好一大圈帷幕後,女眷們才逶迤下車走了進去。
雖說這個節日女兒家可以拋頭露面,但是大戶人家的女眷,還是另有防範措施,不肯真的就與民同樂了。
茵茵草地上鋪著席子,放著矮幾,擺著鮮果數樣。剛剛安頓好,有個面生的俏麗小丫鬟走了過來,問︰「請問,可是甄家伯府上的?」
甄家下人答「是」。
那小丫鬟又問︰「甄二姑娘可在?我家二姑娘有請。」
甄家下人又問︰「你家二姑娘何許人呀?」
小丫鬟驕傲地說︰「東平侯府魏二姑娘。」
除了甄寶人,帷幕後的一干主子早猜到這位小丫鬟的來歷。東平侯家的大姑娘年初為官家誕下皇長子,晉位皇貴妃,魏家也跟著水漲船高,在京城里炙手可熱,一時風頭無二。
魏二姑娘親自派人來請,老祖宗和大夫人自然樂意,分別囑咐二姑娘幾句話,又讓下人備了一籃品種罕見的蘭草給二姑娘帶去當禮物。
除了甄寶人,其他幾位姑娘看著二姑娘趾高氣揚地走了,多多少少有點妒忌,區別只在于有的顯露在臉,如三姑娘、八姑娘;有些人私下極力掩藏,如六姑娘。
二姑娘走後沒有多久,老祖宗擺擺手,說︰「今日上巳節,大家不必拘在這里,陪著我這個老婆子,沒什麼意思,丫頭們都去河邊祓禊,祛除不祥吧。」
听這個意思,就是甄家的姑娘們終于可以自由活動了。
甄寶人心中一喜,閨閣千金的生活對于一個早已習慣自由自在的人來說,就是一個大鐵籠子。
三姑娘和八姑娘結伴走了,六姑娘和四姑娘、五姑娘結伴走了,甄寶人又落了單。
她跟在秋芸的後面,走到自家的帷幕外面,看了看方向,她發現此刻沿著河流兩岸,到處都是帷幕,有幾家帷幕上還繡著大大的標志,想來是那些非富即貴的官宦之家。
這些人家的帷幕里,出出入入的大多是婦人,偶而有幾個男子,不是車夫便是青衣小廝打扮,看來這段河流,約定成俗是供官眷們洗祓的。
今日天色晴好,陽光明媚,河水潺潺,楊柳青青。甄寶人深深地吸口氣,因為穿越入異世而帶來的煩悶似乎也消去不少。秋芸拉拉她的衣袖說︰「姑娘,咱先去祭高禖吧。」
甄寶人不知道什麼是高禖,但大概猜出是與姻緣相關的,本來這就是女兒節嘛!于是,她隨口問︰「高禖在哪里?」
秋芸瞅了她一眼,心說姑娘居然連這個也給忘了!她伸手指著不遠處的一棵大柳樹說︰「喏,就在那里呀!」
甄寶人詫異地看了一眼,只見柳樹前有幾個年輕華服女子正合什行禮,但是卻看不到什麼高禖。
她也不敢再隨便問了,怕問出什麼更幼稚的話題。
待甄寶人走到近處才發現,柳樹下方有個三尺高的土翕,里面供著一個豐乳肥臀的祼體女像,看來是母系氏族崇拜的遺風。
秋芸低聲說︰「姑娘,等一下記得要跟高禖求一段好姻緣。」
話音剛落,後面傳來一聲嗤笑。
甄寶人嘆了一口氣,回頭一看,卻是甄二姑娘和另一個十三四歲左右的少女,帶著三個小丫鬟站在她身後。
甄二姑娘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發出嗤笑聲的少女,身著粉色春衫,上面彩蝶翻飛,繡工繁復,著實吸引人的眼球。她本人容貌秀麗,只是神色倨傲,嘴角還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
甄寶人心想,想必此人就是東平侯家的二姑娘魏靜香,這兩人也許正等著她上去見禮。
甄寶人卻懶的理她們,就當沒听見她的笑聲,自顧自向高禖行完禮,轉身就想離開。
「站住!」魏靜香臉上有點兒掛不住,低喝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