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見我應了,也真的行動了,便很是寬慰。又開始給我規劃了藍圖,比如再學幾個菜,什麼時候生一個胖女圭女圭听得我簡直是心驚肉跳。怎麼能想得那麼遠呢。後來不知她從哪兒得來了一個菜譜子,便坐在一起參詳、參詳。我將一根 面杖拈在手里,略一動手時便撥掉了案子上面的面碗。這下全廚上下便全部開始動作起來,收拾那片狼籍。之後我翻了幾個碟子、碗的。直到被人請了出去。
如果我再是不舍這個心呆在人家那里,恐怕闔府上下今天晚上都得吃手扒飯。
我拍著兩只手上的面粉,只得沿著原路返回。小丫頭卻沒有覺得這有什麼不對,還是堅持勸我。「天是第一次,三女乃女乃這樣也是應該的,況且女乃女乃還是在這個歲數上,做成這樣也不丟人。若是老夫人知道了,就只會夸三女乃女乃的用心。決不會說半個不這了
我左耳朵听了,右耳朵也就出去了。一切只不過是個騙局,只是我不知道要如何同著她將一切都說了。倒也不是我想故意瞞她,若是她知道了真相反而是對她不好的。是以她這般不明所以地胡亂說著,我也只是很是矜持地胡亂應著。心下清清明明地只想著,這個公子若是一廂情願要做這樣的事,必是事無巨細地不容得我鑽得了空子。如今這樣一個天羅地網罩在我身上,我當然是要好自為之了。
好自為之可是好自為之,若是學做一兩樣好吃的東西也不是壞處,便想著今天不是時候了。估計火房里那些伙計們若是再見到我頭都要大了,今天我且要容得他們暫且緩上一緩,明個再與他們大大頭吧。聊聊他們體量一下。
我正體量得聚精會神之時,一個動人的笑容在眼前,明媚真實起來。都能看得到因為生動而發出的細小的光亮。上神有一點偏心。走女子國色天香之路的人真是讓女子無路可走。請上神讓他與他的什麼心上人雙雙飛走吧。
我手中的花枝「啪」地一聲落在了地上,因為他旁若無人地又靠近了三分。事實上我身邊真的是沒有人,那個伶俐得過分的小丫頭又早早飛了,現在連個影也昨不見。我埋著頭,苦苦盯著映在地上一長一短的兩個身影,不勝哀戚。縱然經了昨天隱隱听得一些眉目,但也到底是他的一家之言,說出了他的大大胸志。不過我到底尚且還是不能確定,他到底是存了個什麼心情在那個心里面。
現而今他這麼的一靠過來,分梳得溜光水滑的青絲便如水瀑一樣披散下來。洗得干干淨淨,淡淡的香氣不安分地竄過來。我差點就著這遭得直接跳起來。最後沒有跳起來,是因為,有比這個跳起來更加質樸的辦法,那就是我抖了一抖。
仰視他的時候,發現他的那個笑容乃是十足十的開心、受用。仿佛我剛剛的這一出驚怕樣子,全落在了他的眼里。
他想來是極願意見到我這個樣子。現在就連嘲笑我的角度都正好使我全部看在眼中。只一個眼神便生生體會了幾種情緒。
我確然也是驚怕了。想要再重新裝作個漫不經心卻也實在沒有那般的功夫。
他將目光悠悠轉來了前面的花木扶蘇,聲音也只是閑適,「剛剛去火房那處做了什麼,你不會是想做些什麼東西給我吃吧
我這得的又是一個嘲笑。他似乎是不信我能做得出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來。那他可就是小瞧我了,我眼下是不會,便是那都是可以學的,再不行我還會烤肉,這個從前也是烤過的。只是近些年不大烤罷了。我較著一口氣,想著他若是這樣說我也就只有回去繼續難為那些伙計了,就算是掀了房子也要做出來點什麼給他瞧瞧。
我一轉身的那個空當,又被他攔得個正好。
難道他是要和我說來者是客的道理。
確然也是我想得太多了。他拉住我的手只是說,「今日里,你便不用做了,我要寫字,你去為我研磨
我的用處好像還是很多的麼。
沿著一條近路一路分花拂柳,繞過了玉錦園,再過花廳,才轉到了他的書店。狡兔三窟的同範,這人有好幾個書房,不跑混才怪,我若是這般,找得個東西,便是同了那個大海撈針。
這個倒霉公子大約是想著我吃了他家的飯,也不是應該白讓我吃的,便一直不斷地與我找出一些活計來。只是他如何的非難于我,倒是我們之間千回百轉地不有一根邊線,就是可憐了那些無辜之人,好好地害了他們的性命。
他一時之間,腳步突然慢了下來。
我悉心想了想,他這是又要給我換一個活計吧。除了這個他又能想出什麼的辦法專門對付我呢。想了半天,覺得他哪里會為我費上那麼多的心思呢。多半又是我的自作多情。
于是這一下之後,我又變得分外沒有情緒。
他卻只是指著一朵新開的花對我說,這朵花不錯,我盯看那花枝,才見了那花朵一眼,轉眼便成了一根空枝,下一瞬發間惹上了微癢,卻原來是他將那麼一朵艷色的大花別上了我的鬢角。還不容得我再想些什麼,他已經又拉起我的手,一路向前走著。
那書房中本有芸香的清新,再配上我頭上淡淡的這一股香,氣味有些別致,生生地在極度的不情願中覺得出了得趣。東瞧瞧西望望,哪里都覺得很有些不同,他書房的案頭,擺著一只木琴,我就著那鳳尾的木紋來來回回地看了幾遭,看出了那不是凡品,但是卻不認為這位倒霉公子真的會操琴。他不是身上有功夫麼,那天那麼重的門掉下來,他都沒有受傷,興許他沒事兒擺了一張琴,閑來無事坐在這里數著琴弦玩呢。就是來來回回就這幾根,總也得叫他數得乏累了。
我本是會彈琴的。如今在他這房中遇到一個熟物,卻遲遲沒有動手,就是仍在苦苦想著我從前那般的琴藝是如何學來的,竟真是一絲一毫都要記不起了。便是在長安時長激發出來那般的造詣,看來藝不壓身,果然也是對的。這麼久能忘不能忘的,一切通能都忘了,信手而彈時卻也能拂得流暢。
正想得入情入景。那邊白色的衣角入眼,倒霉公子轉了過來不偏不倚將這琴擋得正好。我第一次覺得,這人真是個礙物。
他可不容得我看琴,轉身便拉我過去,為他研墨。
我不情不願將那墨研得細細容容,再看著他蘸飽了墨,就著一張碩大的白宣放開筆劃,這幾個字寫得倒是氣流。只是我並不認識。不能自己認出來,還要向他打听,他若是想讓我知道,就為寫漢字,可見他這是有意掩飾。是以我也是無需再問的。
他對著那幾個很快風得半干的字跡笑了笑,又轉過頭來問我,「你識得嗎?」
我轉了轉眼珠,搖了搖頭。
他還是不顧什麼禮法,將我笑了笑。又就著我這邊咬牙切齒時,說,「這寫的是你的名字
胡說,我的名字是三個字,我雖然不認識這些字寫的究竟是什麼,那我還不會察它們的個數嗎,這里可是四個字。我疑惑地向他看了一眼。
他並沒有抬頭,仿佛早就料到了我的疑惑,不咸不淡道,「冠上為夫伯姓氏,那便是四個字了
「我……」我听得甚為的不是滋味,昨天他還說是個裝的,這會兒便弄得像個真事。真是讓人好不省心。
「你不想問問那個夫姓是什麼。對了這個用的是突厥語
我猜到了,難道他是突厥的人,是頡利的人。我臉下一連變了幾道的顏色。今天可真是做到奼紫嫣紅。
他仍是個閑淡,讓人有些熱血沖動地要過去抽他幾巴掌。
「為夫姓李
好巧不巧,他也是姓李的。他難道並不是突厥人,他還是李唐的人,這麼一會子下來。我真的是如墜五里雲霧,模爬不出了。
再去瞧他的表情,比之前的閑淡更要淡上幾分,去是難得的楚楚動人模樣。
我不知道現在的心里到底是個什麼盼望,又期著他真就是李家的人,這樣也是為了李世民著想,可又稍稍在心底里反復起一點點兒的抗拒。我這是怎麼了,這麼奇怪的感覺。我不是一直就想要見李世民的嗎,那種思想常常讓人無法抗拒悲傷。可是在這個時候,在這個有可能的可能里,我卻怕得有些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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