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無藥可救。」他的情緒有一些波動,這樣的情節倒是不常見的,「請稱之為有些棘手。」
我扁扁嘴,分不出無藥可救與棘手的事情有什麼本質區別。
他的表情在他大多數的既氣人又悅人的類型中,又有一些不同,「它們當然不同了,而且很不同。」
我特別特別努力地沖著他陪了個笑臉,我想與之討論的,絕不是程度。但是,是什麼來著,我都要讓他繞得糊涂了,對了,對了,是那個便宜大嫂會用什麼手段,從側面,背面、以及四面八方來借我這把刀。
為了能將話題帶回來,我只有默認了他的什麼程度說,然後,再重新詢問,「將軍的意思呢,畢竟長嫂只是一介女流。」
他笑,「我的眼里只有自己人或者敵人,從不分男女。」
他說的正是實話,他就是這麼做人的。
「這麼說,便宜大嫂雖然是初出茅廬,但還算得上是可老大個的一個對手。」我故意咬著牙根,想既然想要激將,而且是在激一個不好激的將,那就要時時刻刻,從小事做起,一直要注意激怒他。
最好是可以于自己無知無覺中觸動他的某一個傷口,讓他細細地疼,高高的燒,這麼艷幟高張的人,當然也要怒幟高揚。
他的臉不濃郁了艷。我的辦法似乎已經有奏效。
但,這推測明顯不準。因為,他那廂安好。閑逸之中反襯我的急促慌慌。
他的存在,就是為了讓我如斯自慚形穢。
他平靜地沖我笑時,里面有能被我看出的驕傲,我知道他是故意的,否則任是誰也沒有辦法在這雙眼楮里找到一絲一毫的漏洞。
我曾告誡過自己。千萬不要看他的眼楮,否則,不是看了也白看。就是深陷泥潭。
不看、不看,我看茶壺看茶碗。
但是。他總有辦法讓你不得不去看他。
我是想問他生死攸著的大事,試問又要如何背對著他問話。
我抬頭,又送一個笑出去,只是,這一次我不說話了,嗯,閉嘴。當自己是個啞巴好了,他一定是早早就看出了我的心思,才帶著我在這個話題上轉來轉去。我不能再上他的當了,抽嘴。這話說了一萬遍,偏偏的還不長記性。
如此沉默也是需要境界的。我沒有境界一分一厘也沒有,所以,我有些犯困。
他不滿意地敲了敲桌子,卻原來。我不關注他,他也是覺得不好的。一個自以為是,為時時刻刻需要人關注的公子。我趕緊將眼楮睜成是萬分不渴睡的樣子。不過,還是有一個哈欠沒有忍住,給打了出來。到一半的時候,被我捂住。
「夫人以為我們要如何掌握眼下的形勢?」
我搖頭,我要是知道,哪里還用來問他。
他笑,不懷好意,「大嫂也正在犯難,要不然我們送一個辦法給她?」
我咬到了舌頭,這麼說,到底是誰在犯錯。
我想說的是,我們不應該推波助瀾吧。但是,在這個時刻,試問,我還敢不敢說出這樣的真實想法。
所以,我張口結舌了半天。很智慧地閉嘴。
閉了一會兒又閉不上了,想了一個狗腿的問法,「將軍你這個辦法一看就是上策,但是對付敵人要像秋風掃落葉一樣殘酷無情的說,那個,我們就用一個下策吧。」
他翻眼,「夫人說的是將那些危險的估計都扼殺在搖籃里的說,要是那樣的話,我們估計要買凶殺人了,直接將長嫂除掉,今天就可以睡個好覺了。♀」
我當先跑題,只因冷汗流多了,「公子昨夜睡得不好嗎?」問過之後,都想掌嘴,這個是次要問題,我怎麼能想到這個。但是……
他臉上漾起了一個被關懷得滿意的笑容。
睫毛彎彎不說,還沖著我一眨一眨的調皮樣子。
這個時候,我不能再置自己于險境而不救了,那就當然應該是混淆視听,可是想時遲,眼下的情境不等人,我還沒有混淆得出什麼……
李暉琢已經打了個哈欠,抱怨道,「睡得一點兒都不好,話說,夫人睡覺一點都不老實,你的腿就壓在我身上。」
我听了他的話,覺得太不可思議,但是,我的理智什麼的、靈台什麼的,都清明得不能再清明,這種事情,如果讓別人听到……
他張著嘴看著我在屋子里跑來轉去。有些壓抑地咳了一聲。似乎思考了一下,「夫人做了我的娘子這麼日子,今日才覺得害羞嗎?」
我心間有烈火炎炎。他這話一語雙關,在肯定了我不清白後,還要污蔑我假裝清白。
我本想與他就此抗爭到底,豁出去了。
結果,杏月說,大女乃女乃派人喚我去陪她吃飯。
我們的敵人。
我火速看向李暉琢。
陡然清靜下來的閨閣中,他眸光閃亮洋著細細的笑,一看就是……唉,我還是不要想得那麼多了吧。
垂了垂眸,仿佛剛剛的一幕不存在一般,我只是捧著一腔被嚇得幾乎破碎的情感看向了這人。
這人還是風清雲淡。听了杏月的話,沒有特別的反應,只是更輕、更淡了,良久,才似乎剛剛想到的一般,「那個我也沒有吃什麼東西,我也要去。」
算他有良心。
我長長地松了一口氣,他功夫很好,能夠高來高去,會飛會跳。至于便宜大嫂,估計抓一只雞都費勁。最近我真的是長進了,都知道誰的腿粗了。
帶著靠山的感覺還不錯,就是這山它長腳了,有些不穩,不過,總是好過沒有。
我看了看他沒有帶兵刃。便提醒他,「牆上有一把劍,還有新打的絡子呢,當然、當然那個是杏月打的,她打的真的不錯,將軍不看看。」
他瞧了瞧那只掛起來挺好看的長劍,甚為嫌棄道,「沒有興趣。」
他腦子是什麼做的,一會兒奸,一會兒傻的。我哪里是要他看絡子,我這不是要他帶上凶器嗎。
要麼說呢,話不投機半句多。
最後,我厚著臉皮圍觀了下他的配置,他就只揣了一只破扇子。說它是武器……也勉強算是,我瞧了瞧外面的天色,應該不會下雨。
李暉琢不明白我為什麼會扒著他的衣襟賣力地向外看。可是,他哪有那麼多的興致呢,也跟著我瞧外面。瞧外面不算,還跟著「嘖嘖」的稱贊,「很久都未有如此得閑了。這樣的天氣真該出去走走。真不該睡過頭的。」
我切齒,他不是說他睡得不好,那又怎麼會睡過頭。
他任由我圍觀。好一會兒才說,「我們也別讓長嫂久等了啊,專門請我們這種事情,我是最喜歡不過的,對了,夫人也要記一記我最愛吃的菜是……」
我舌忝了舌忝嘴唇,「揚州炒飯。」
他點頭,「目前還算是。但它是菜嗎?」
我笑,「是飯也是菜。龍鳳合璧。」
如果可以不用去見便宜大嫂,我願意三天、五天、半月、一月甚至是長年累月和他說這種無意義的話。
但是,他拖起了我,很正人君子的,「別讓長嫂等得太久,最近嗯,她心情不太好。」剛剛是誰要給他的長嫂指一條死路的。可是,現在我們就要以一副有友善的面孔,跑出去為她忙前忙後。從這樣的境界中穿出,我有一些對他的模仿無力感。
現在的事情幾乎都是在挑戰我的耐性。
然後,從記憶的深處,浮現出一些極端的詞匯,考驗,懲罰與補償。
姍姍來遲的欠帳感覺。是我欠他的,不,是欠他們全家的。
半晌後,我出現在便宜大嫂清亮亮的眸光中時,被凍得一哆嗦。
只因,眼前出現的可是好大的席面。
暉琢仿佛來了興致,連他臉上的笑容都加深成了一道風景,要是知道他自己長得太像妖孽,就應該少笑的。
本來,我想著不要吃太多,吃人家的嘴短。
可是,眼前的這些吃喝,很沉痛地提醒于我,它們太好吃了,是便宜大嫂在京上的娘家的廚子,通東南西北菜的集大成者所烹。所以,今天各色菜系的類型再豐富不過。
暉琢也贊好吃,說是與夢中所念不期而逢的感覺重合,不僅吃得多,還要在走的時候也打包。
無恥。
席間我偷窺便宜大嫂無數次,不慍不怒。隱忍而不發。
她的狀態與我昨夜夢中所見並無太大的出入。
說明,她早已經長大,早已經定性,而所做出的選擇,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她將一片來地南地的女敕筍放入我面前的食碟中,手勢溫婉成姿。這樣的女子一動一靜都成風姿,可是大爺偏偏不喜。他們是性格不和,這世上的事情,真正能用道理說得通的,實實的能有幾件。
我扼腕嘆息完畢,覺得,便宜大嫂這樣做雖然有些狠辣,但也是有苦衷的。說來,這世上強加在她的身上的東西,不光有家族榮光還要她胸襟自備。可是,命格里的那些破事,誰又能說得清呢。命運不過是罡風凜冽成災,成福,成喜、成悲。她富有世家之榮,卻得不到夫君之愛。且不論,那愛是否值得她做此命搏,就是這家世,養成了她難以屈就的性格。于是,那些落寞與委屈一徑堆迭成的瘋狂,就會像雨後的春筍一般,在一夜之間,涂她心靈,炭她婉轉。這樣說來,到底是什麼引起了什麼,又到底是誰害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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