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這雙手阻住呼吸時,我的腦海中倏然出現了一段幻像,那是一幅美麗如畫的場面。時光已然重回到了我小的時候,與一只狐狸一起玩,它長著光滑的皮毛,它坐在長長的專門為它打造的椅子上搖尾巴。我蹲在一邊歡快地拍巴掌。好像是跟從著它搖尾巴的節奏。
突然,耳膜中傳來一聲暴喝,「放開她。」
然後,那個箍在我頸間的毀滅力量又乍然而去,我竟然可以呼吸自如了。
我貪婪地呼吸著可以入口的空氣,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
看到面前的人影,也在須臾的模糊之後,看清楚了他是誰,想要向後避讓,可是根本沒有力氣,他順勢將我擁在懷里。
「要來就來,為什麼還要偷偷模模。」李元吉真是進步了不少,如果不看他是誰,只听這一句話,仿佛有太多情愫在其中游移激蕩,仿佛也是真的動用了真心。
可諷刺的是,如果是他就一定不會動真心。因為他從來就沒有長過心。
他擁得我很緊,我都說不了話了,我……
耳過一道風聲,身上的束縛打開,是衣福雲,揮來一劍,他因為要避讓不得不將我放開。
我跌坐地上。
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原來躺在床上的才是真正的李元吉,而那個一直表演給我們各種姿態的人竟然只是個傀儡。怪不得他一直不肯轉過身來。那麼他們這麼做似乎是要吸引什麼人過來。當然不會是我,而是其它人,要是這樣,會不會是……
一只手蓄了力量,強硬將我拉起,「夫人冒犯了殿下,委實該當受罰,只是事出有因,這里是末將的書房。夫人與我常常這般笑鬧,是以今日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請殿下恕罪。」
我愣愣地盯著眼前這個說得客氣,眼角眉梢卻全都是不匹配的銳氣的將軍。蔫蔫地低下了頭。
李元吉與衣福雲也應聲罷手。李元吉臉上的情緒已經大換而過,只是平常。衣福雲則是面無表情執劍而立。
李元吉又看了我一眼,淡聲道,「兄台誤怪夫人,原是我疏忽,竟忘了夫人也會常常到訪的事情。論來犯錯的還是小王。」
他居然自行認錯。
這倒不是他常有的風格。
不過,也是,他此時當然是用人朝前。不過是先下一筆帳來,到得時機成熟,必然會百余倍償還給我們罷了。
李暉琢向他行禮。然後叱聲衣福雲,「還不快帶夫人回去,今後不許夫人擅自靠近這里。」
然後我們給他面子,小心翼翼退去。
我的心事亂成了一團,這個哥哥是李元吉裝的。我哥哥呢,說來我哥哥是有一半的劍決的,但還不足夠應對人的貪心,那麼,也就是說李元吉故意這樣做是要換得劍決的下一半。看來他是在等什麼人,只是不小心被我摻合了一下。至于他要等的那個人,多半是哥哥的愛人。
剛剛的驚嚇與跌倒。讓我有些不良于行,衣福雲過來要背我,被我止住,我看向她,「你回到他們身邊去,听听他們接下來要做什麼。記住千萬要小心。」
她點頭又看了一眼我的腳,我向她正色,她不便再說,轉身離去。
我長長呼出一口氣,才發覺這只腳痛得有些走不好路了。
索性習地而坐。緩上一緩。
這個李元吉也太奸詐了,連李暉琢也蒙。
也對,他根本就不相信任何人。
一個自己奸計重重的人,還以為世上的人都跟他一樣呢,這也沒有什麼稀奇。
現在我還能做些什麼,只有等衣福雲的消息,可是等來了消息呢,我想到了牢頭大姐,雖然她身在女牢,可是男牢這邊的牢頭也會通識的。
我努力站起身,一點兒一點兒挪向那個方向。其後的事情平鋪直敘一般,哥哥已經被移出了男牢,據說從未出李府,我想來想去,覺得他最有可能被安身的地方還是李暉琢的書房。李元吉已經堂而皇之地住在了府上。為了探知哥哥真正的所在,我幾乎是想盡了辦法與他低頭不見抬頭見。
時間真的讓人變化叢生。
他竟然變得古里古怪的。怎麼說呢,就是裝廝文,估計是老師教得太好,竟然學得有模有樣。
每一次相遇都像要我長點見識似的,他居然在烹茶。
我坐在一邊要看他怎樣糊弄,不過他做得很好。
**真的是強大無匹,你看他這樣改變著一個人。到了讓我目瞪口呆的地步。
不知何時對手已經變得這樣強大了啊。
我回轉頭看著荷花初放,香氣成陣,卻在心中曉得這並不是荷花的香味而是他烹的茶香。
他舉杯遞了過來。
我心口不一地接了過來。
真的是很香,但在我的心里卻一直想要找到一個理由將它誹謗。
只是不得章法。
所以只有將自己放空,就當這不是一杯茶,而我才是一杯茶,以茶品無,本來就該是什麼都沒有的。
沒想到這還是他風雅的一個開始,不知何時這人變戲法一樣地變出一柄鳳尾琴,微調調聲,但開始信手而彈,雖然我這個懂琴之人才是有琴在手真正的信手無心,可如此美妙的天音,我當然也會如痴如醉。
李家人天賦本就高,這個從他二哥身上是可以看得出來的。就只是他已經不誤正道,這麼多年了,這個浪子回頭的效率還真的是強大之極啊。
最關鍵的是這茶也泡得恰到好處,是不是人間第一品我不知道,但是我卻真的覺得這個茶的幾格很得我的口味。試想如果有一個人能以我的嗜好為嗜好做得一生一件的事業那麼我也該當為他做些什麼,就是一世相依吧。可是這樣的人不會出現在這塵世上的。因為我愛的人不可過這樣平鋪直敘,波瀾誓不驚的日子。
從來有一句話說的是你愛什麼樣的人,你便是什麼樣的人,原來我的內心里竟是喜歡這樣的一個人。
如此一生也注意是個不省心。
我在一邊冷眼他的消閑,他倒是半句廢話也沒有,供足了我茶水喝,收拾起琴來就走。第二天也總能找到我在哪個新亭子里。
這件事才是委實奇怪。
這亭子可是他李家的。但即使是李暉琢也很難一下子確認我第二天打算在哪一個亭子里出現。
說句實在,這件事上我每天也是很愁人,常常不曉得要到哪一個亭子才好。由于近十日都沒有能逃月兌李元吉的手心,我也被他猜中得不耐煩了。覺得成天與個李元吉斗智斗勇倒不如出一招冷棋,今日里我睡個回籠覺就不出去了,看他能奈我何。
結果我人不出屋愣是聞到了茶香听到了琴聲,原來一出我這院子外面就有個亭子。
我這一下可叫他給驚得要人化天仙了。
他曾幾何時這般懂我。
我做出這個主意還是今兒個一早的事情,主要的原因是外面起了一些風,我不愛吃那沙塵的原因。但是他卻是從何領會得出的。這件事情可真是叫個奇。
想來走運之說這世間還是有的。
李元吉走的這個不就是。
話又說回來,他走十次運容易,能走得了一輩子嗎。
此後我不將此事放在心上,看他能運氣到幾時。
只是沒想到真是應了這句話,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李元吉竟然沒有一次輸過。
也就是我全輸了。幸虧不是來房子來地的。要不然我現在肯定是兩袖清風。
此人卻驀然含羞帶怨地看了我一眼。
一個念頭閃過我的腦海,難道他根本就不是李元吉,而是另有其人。如果是這樣,那麼一切的不對勁狗也就全都對勁了。
要是這樣的話,他的所作所為都是意在勾引我。
那些要他來的人。就是這樣看我的。
哼。我真是,真是想原地暴走一萬圈。
不對,是讓他背後那個有眼無珠的家伙暴走上一萬圈。
不過我忽然對這人起了一點興趣。他不是喜歡裝,專門來裝的嗎,那我倒要看看,他有沒有什麼過人之處。
第二天我有備而來,帶來了盤棋。
當然這也不是什麼公平戰事。我千難萬難打了一個從古至今仍未破解的殘局。丟給他破,然後我到一邊喝茶。
他對付這些殘局當然是焦頭爛額。
「夫人在笑什麼?」不知何時他已經從棋盤上抬起頭來,目光如鋒直抵我的臉頰。
須臾之間我的臉頰便應時而熱。
這麼長的時間我還是沒有修煉好怎麼處變不驚。
但是我笑了嗎,我模了模臉頰,好像真的是笑了,就是因為心里想得太開心了。所以才會真情流露。
主要是,啊?這局已經被他解開。
我有些精神恍忽,他一定不是李元吉。因為這種非凡的能力應該有天生的緣由,如果一意後天培養也就是假以時日才能做到的。所以……
我就這樣沉默地坐著,直到他出聲。說了句什麼。
我沒大听清,茫然地看著他。
他笑起來,而且也弄懂了我的意思,「這古殘局的棋譜不錯,可否借小王一觀。」
他借東西的樣子真是爽快,這一點怎麼說倒有點像那個李元吉了。
可是怎麼辦,我只想將那本厚如磚頭的棋譜往他臉上砸。
我看著他,「殿下,怎麼辦,妾身還沒有將那本棋譜作送人的打算。另則我將它得來也算得上是千辛萬苦。是以殿下如此說可謂是強人所難。」
幾乎只是一瞬間我找到了辦法,那就是激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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