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讓李暉琢在這麼長的時間里寂靜無聲,我覺得很是受用。起碼,不讓他講話,不要讓他隨便講話。就像是這個樣子,會讓人有一種滿足感。這也許是我吃了那長時間的藥唯一得回的補償吧。算不算是得不償失呢。可是怎麼樣,這樣的時刻,他要是能風流倜儻如故,我也是應該貌美如花如故的。
他伸出手去踫面前的勺子的時候,我早已經胡亂吃了好幾口,所以他一低頭,我就站起來了。
「夫人就吃那麼少嗎?」
我回過頭來看了一眼自己的碗,笑道,「哦,之前有吃過一點別的東西,所以一點兒也不餓。將軍敬請慢用。」
他看了我一眼,沒有再說別的。
我一看這是允了,就伸手拿起衣福雲才找出來放在案子上的羽毽子,在手中拈了拈,隨口問道,「這是什麼?」
杏月還來不及答,喝粥的那位就已經出聲,「是用來踢著玩的。夫人沒有玩過嗎,被管得太嚴了嗎,真是不幸。可是藥呢,放在那里不吃了麼。」
「將軍听說有一種療法,是為情志療法,比如,之前有傳說一位員外听說自己的兒子高中狀員喜極而失心瘋了,那位來醫他的大夫想了想,就告訴他,他的兒子在回來的途中墜了崖,結果這位員外一下子嚇得好了。所謂情志療法就是這種。那碗藥很閑,沒有被送進我肚子里的原因是我也打算用這樣的辦法來試一試。」
他伸出手來一下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又大又暖,還有硬硬的繭子,不過不是很多。我抬起頭來訝異地看著他,這人剛剛不還是坐在椅子上嗎,這眨眼的功夫,就挪來我前面了。
他也看了我一眼,我的心一下子就快跳起來,這家伙的氣場可真是不一般。這一會兒的功夫周圍的空氣都給他吸走了,所以,我覺得呼吸都開始變得不順暢。
他在手上加了一個力,于是我和那只不知是什麼羽毛的毯子一起。被他帶到了院子里。
外面月朗風輕,軟軟地滑過人的面頰。
杏月早已經吩咐人將地面上原來擺放的藤椅等物挪來,一瞬間出現了一個空場,然後,她又接過我身上的披風。
李暉琢將手里的毽子掂了掂。
我覺得情形不對,于是趕緊說,「將軍不吃飯了嗎?這個東西我都不會,就不和將軍一起玩了。」
他低頭一笑,「我要的就是你不會,所以我可以教你。這樣你日後一回憶起這世上的東西,到處都是我的起始。」
要真是有那樣的回憶是什麼嘛,像是做噩夢了一樣嗎。
我扁了扁嘴,保持沉默。
他已經動作,將這只毽子踢得靈動如飛。毽子靈動如飛的樣子很好看,就是一個將軍踢這種東西有些不倫不類。不過這個院子里除了我在抿嘴嘲笑他,其實人就是一臉的驚羨表情,是啊,這個毽子在他鞋尖上跟活了一樣听從擺布。
是啊,那不就是我的人生嗎。
永遠也只能是任人擺布。
如果他不想停,我想這只毽子可能會俯首他一輩子。
不過。下一瞬,他伸出手穩穩地抄住了這只毽子。
「要不要試試,女孩子們都愛玩的。你也許會喜歡。」
我訕訕接過來,在動腳之前,又拿在手里進行了一番觀察,這個東西。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訣竅啊。反正,之前不知道,當然之後也不大可能知道。我又不喜歡這個東西,憑什麼喜歡這個東西啊,長得這麼奇怪。
「將軍我可以說嗎。我簡直是翹首以盼。」
「祝你成功。」
「但是成功什麼?」
他看過來的目光凝向毽子,我漫不經心將毽子掛在一旁的樹枝上。
我看著這只在空中不斷晃來晃去的毽子在想,原來胡攪蠻纏是這樣的。
突然腰身一抵,被一只手抱住,我抬頭,發現李暉琢不知何時已近在眼前,而且正將我攬住,似笑非笑的目光掠過我眸前,我心中頓涌出一種害怕的感覺。
想要躲開,想要從他的手心里逃月兌,不過眼下這些都還沒有可能,只能避開他的目光,可是,又想看一看他目光中的變化,真的是奇怪得要死。
時間仿佛是凝止了在這一刻,他眼楮一瞬不瞬地望著我,這個氣氛、我覺得像是在畫中,要麼就是在霧氣之中,不管怎樣總之就不像是真的。
他的眼睫毛動了一下,忽然大笑,道,「夫人想要說話不算數。還是想看我一個人踢?」
真是的,我說都不要行嗎?
「那個將軍這麼說話的感覺那什麼,它是有一點暈的,要不然我能不能直起身子來。」
「夫人的嗓音為何在發抖。」
還能因為什麼,因為岌岌可危了呢。
如此深情sodu
「是啊,是啊因為我有恐高癥。」
「恐高之癥。那是什麼。所以有人不是在高處都會有害怕的感覺嗎?」
「哦,剛剛我說了什麼,我怎麼都不太知道。這種感覺真的是奇怪已經有太多次了,看來這個病就是真的沒有好。」
「沒什麼,你說的沒有錯,世上的任何一件事都有可能存有極端。」
但是,說了這麼多,怎麼還不放手。我的腰啊。
他可能是發現了我臉上的某種情緒,慢慢將我扶好站穩。我緩緩了心神,才覺得剛剛似乎都是沒有呼吸過的。這是什麼嗎,為什麼只有我一個人這樣害怕,明明他才是罪魁禍首。
我向他笑了一下,「那什麼,將軍你看今天真是不巧,我有一些不方便,就是不舒服的意思。」
「為什麼解釋得這麼詳細呢,怕我不明白的意思嗎?」
「啊?不會啊,將軍天生麗質當然不會不明白。」
「原來我的優點竟然是像個女人一樣的天生麗質。」
「啊,錯了,其實我想說的是……」
「為何,為何一下子變得這麼慌張,是想主動引起她們的誤會嗎?還是說我真的天生麗質難自棄于點滴?」
我都差點忘了。這里怎麼說也是大庭廣眾啊。
怎麼能不慌張,他明明知道的,算了,他就是要這樣。
我轉過身。「看來只能說得簡單一點兒了,我累了。」
「那正好,我也累了,想選個近路的地方去睡一覺。」
我怒看著他,幾乎是要掩飾不住自己不能相信的表情。
我們就這樣大眼瞪著小眼對峙了許久。他才又一次伸出手來,拉住我的手,「既然夫人今天不便,那就不打擾了。不過,要好好休息哦。這個東西留給夫人,一定要試一試。一定哦。」他笑說著。聲音輕松歡快,像是在說著面前哪一道菜好吃的模樣。然後,回轉身作勢離去,才剛剛走出了三步,又回頭。
我有些緊張地看著他。他笑意明明,「一定要記得哦。」
這一次我站在他身後,一直目送著他離開,直到他走得不見了蹤影,我還一直在望呀望。什麼嘛,又是這麼不明不白的,我想要說的話。我想要做的事,一句也沒有說出來,注定的一事無成啊。伸出手抓住了虛空中來回的風,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直到神思恢復了正常,才一步步向屋中走去。余光中出現了那只五彩色的毽子。
我又向左右看了看,「你們都會踢的嗎?」
左右都是笑臉相應。
原來如此。「那你們一齊踢來瞧瞧。」
左右紛紛點頭,杏月已經打發人裝來了一籮的新毽子,只是這麼一會的功夫,整個院子里就開始升升起起這些有時疾如流星,有時又像是會懂人語的羽毛毽子。
不過。我對它們這樣的認識,只是持續到她們踢的時候,到了我踢的時候,它們可沒有打算這樣的優待于我。它們的自由活動空間真的是太大了,真的是讓我難以掌控。這樣有一下沒有一下的踢著,真的是困難極了。
怎麼辦,連這麼小的一個東西都掌控不了。
看來,我是跟掌控這種東西有仇啊。真的是有仇的樣子。
最後,我只好支開所有人一個人一直踢啊踢的,總不能什麼都是如此的掌控不利吧。我其實不常出現像是今天這個樣子,就像是在為什麼較著勁一樣的狀況。顯得我這麼堅硬。
衣福雲帶著一副有些訝異的表情,在扶疏花木後面出現。
我道,「福雲,既然來了這麼久,為什麼一直都要躲在那里,你一定是以為我這是在玩物喪志?」
她只是笑了笑。時光猶如重回我們沒有什麼擔憂的時光。
我說,「你們沒有談談。」她當然知道我說的是她和李暉琢。
她眼神一瞬黯淡,又搖了搖頭。
我忽然就想要安慰她,為了那天我的出言不遜,「你看,什麼都沒有改變呢,只是我自己受苦而已。人家到底是個將軍,我想要傷他一千,以這樣的自傷八百來抵真是不成呢。他可從來都不作虧本的買賣。」
衣福去依舊那樣平靜地看著我,最後笑了笑。
「這個算是和解了嗎?」我問她。
她又笑了,還嘆了口氣。
她的下線是什麼,為我做到了這種程度,可是我又能給她什麼。這才是真正的困惑所在好不好。心中一下接一下地翻弄著各種想法,最後的所得只是一個深深的迷惘。
然後,她走上前來,細細地給我講了一下,該當如何踢這個。她總是這樣,無論是做什麼,都有自己的心得體會。她會對所有她認可的事情認真上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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