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是舍不得我,隱約瞧見她眼底晃動的淚花,漸漸閃動起來。她是不肯離開我的,每逢有危險她都會在我左右,可這次不一樣,如果她先逃了,最壞的結果就是活一個,如果能搬到救兵那就活兩個。
我咬著牙用了用力,將步搖的尖兒深深抵在我脖子上,衣福雲退了退,終于轉過身去。她轉身時我瞧見兩滴淚,隨著她飛轉砸落進草地里,激出小小的草浪。
我撐不住,一下子倒在草地上。夜里的風可真涼啊!星星們是凍跑了嗎?這些草真軟,像是唐人的床,一躺就給陷進去了!我想到有陽光倒映的小水坑怎麼會有魚呢?它輕輕擺著尾就游動開了。似乎有一些光投了過來。我想不起來了,為什麼這麼亮,是天亮了嗎?而我是浮起來了嗎?像是在半空中。
朦朧中有一棵大樹向我展開溫柔的懷抱,我想了想,縱然想得不清也想了想,我是想好了的,穩穩去靠。好大的一棵樹,木質的馨香像綢子一樣在上面纏繞。那時風過山北,我輕信那簌簌的聲音是五月葶藶花開,世人珍之。
一楨彩夢支離,我在逸失的夢境中尋繹,那翩翩如蝶的公子,他身上飄散著的是薰草的味道,頤我心神。然而,這樣曜的公子隨夢支離,我急了,一下子掙出夢境。
睜開眼,是個不熟的環境,硬瓷枕枕得我頭疼。我想了想《禮儀》,一片朦朧,我又忘了那些字,一定是又牽動了舊傷。但我想起了衣福雲,想起了草地,想起了這個帳篷,我果然又被他們抓了回來。
一個女侍端著一碗藥進來。見到我醒了,把藥放在桌子上,轉身就跑了出去。
我動也不動就盯著床角,其實很久都沒有人來,這說明侍女那麼急出去,也只是告訴他的$小說
侍女再進來時。換了一碗藥,我其實有一個疑問,他們到底給沒給我瞧過大夫?吃的是什麼藥是否對癥?掐指一算。♀其實是二個問題,但意思是一個。
可能是臉上如此想的意味太過明顯,又可能此侍女著實是此行業中的佼佼者,她似乎一眼就瞧出了我心中所惑,明明白白告我。「姑娘牽發舊癥,這些藥都是對癥下藥。」
我覺得衣福雲一定會逃出去,也許要不了多久,她就會找到這里,前景如此光明,于是很歡快地喝了一碗粥。吃了一些咸菜。可以理解,我現在的身份是階下囚吧,能吃飽就不錯了。至于吃好就不好強求,不強求,也是因知強求的結果也是好不到哪去。
不就是要等嘛?我等!然後,驚喜地發現,我仍然很會玩。什麼圍棋,象棋。雙陸,總得給自己找點趣味。我在帳中左找右找,好不容易在凳子腿上撓下來幾塊木頭來,又沾著蠟油在上面做出區別,自己跟自己玩。下到一半,听到帳篷中有「叮叮咚咚」的聲音,我跑來跑去的瞧,才發現是漏雨了,我又接了一些雨水,把蠟油滴到里面去玩。
那個將軍進來時,我正第三十六次劫住一只馬,一時高興踩到了水盆里,狼狽得一下子滑倒,估計這一下給倒下去要磕到後腦勺。我想了想後腦勺啊,我很快就可以連衣福雲都認不得了,這樣啊能不能不倒,又想不到和誰商量。
只得認命時,猛然給什麼東西從中作梗,先床角一步托住我的後背。因是仰面很自然同時瞧見從中作梗者,眉眼深俊,稜角鮮明的一張臉,是個好看的男子,最重要的是身手好。
給他扶著很容易站好,撫了撫心口吐出一口氣來,鞋子全濕了,我可顧不上鞋子趕緊去拾我的蠟滴們,我還算計著用它們做棋子,自己和自己下圍棋呢。
他太礙事了,我來來回回繞著他好幾圈,我才不理他呢,也讓他猜去。至于他剛剛救了我,那是他應該的,要不是他將我關在這兒,門外放一對兵士,還有這怎麼撓也撓不開的牛皮帳篷,我怎麼會來這里摔跤。
不過這次擋得狠了,我覺得繞不開就去瞧他,他仔細地看著我,眼中的光一波一波的看我的頭發、臉、還有手,最終停在我的腳上。這樣簡直太無禮了,我氣得直哼哼,低眼,滿地都是我踩的濕腳印,我的一只鞋還濕著呢。
他忽然笑了,那笑聲挺豪放的,芊芊公子們都不這麼笑,所以會這麼笑的人一定不是什麼芊芊公子。他的目光其實很好看,像一汪潭水,清楚明白的閃亮,但是也有一些東西給封在了最里面,凌厲就從中透出來。這樣的人一定是見到過最溫暖的春天也吹過邊地最凜冽的風雪,他說,「姑娘,難道你什麼都不想問?」
我一滴一滴揩起地面上的蠟滴,不耐煩他打差,堅持數到三十直到三十六個圓滿,才抬頭對他說,「啊,你說什麼?」他笑了笑,高貴的臉上這個笑意好像是很新的,第一次笑,而它似乎又從未在臉上留下過一道痕跡一樣,這樣新鮮的笑。
「我說姑娘一點也不怕?」
我想了想,覺得他這麼說的意思無非是好奇,而之所以會好奇,則純因我的態度太反常了。那我要不要裝傻,來配合一下他對我的印象,但又馬上否定,又有些揶揄地朝他笑。
我一朝他笑,他就又笑了。
我說,「我問與不問,你都自有你的道理在,恐怕必定與我的相反,那我問與不問還有什麼意義。」
他微微偏過頭,對我說,「先換一雙鞋吧。」他這樣轉移話題一定是被我說中了,可是我也得不到什麼好處,只得繼續接受蒙蔽。不過已經過去整整一天了,我的衣福雲一定趕往這里,可她為什麼還不到呢?一定是那個懸崖的問題。我也一直覺得奇怪,大隊人馬怎麼會一繞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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