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點著急。♀冷不丁,不醒人事的陳臘月,一把抓住我的手,有些暗啞無力的聲音從嗓子中費力地蕩出來,成為極嫣長的一縷隨風散入室中,「小柔我回來了!」
「小柔!」我「吧嗒」著嘴想,是叫的我嗎,我們可沒有這麼深的交情。然後忽然覺得手上吃痛,手指尖上他握得用力,我就更加用力去掰他握住我的手指,別看他都這樣了,手上的力氣仍極大。一但感知到我的回力,他反而加了力道。
這樣,我被他握著的手,就痛得受不了。這個混蛋,我差點又要咬他。
之所以沒咬他,是因為他的手上有血。我呲牙咧嘴著猶豫時,神荷終于回來了。而且她還帶來了個仙女一樣的姑娘。那姑娘一眼看到陳臘月身上的傷口,眼淚就盈滿了眼眶,又趕緊讓開身,喚她身後的大夫。猛然發現我還跟著礙事,剛想同我說話。
我知道她要對我說什麼,不是我不願意靠邊,是這個一向無緣無故的陳臘月他拉著我的手,不肯放開。我們的目光,同時落在那交握的一雙手上。
真是丟臉,還是一動不動的丟臉,丟到家。
陳臘月還很應景地叫了一聲,「小柔。」
我覺得我的臉紅了。可是我更加覺得,這位姑娘的臉也紅了,比我的臉還要紅。我又凝了一眼陳臘月血肉模糊的傷口,他是真的受傷了,這人傷成這樣也能害人。看來江山易改秉性難移的說法,在人九死一生時還能得到驗證。
那姑娘反過手來,握陳臘月也握住了我的手。我從沒想過,會遇上這樣的情況,一點應對的辦法都沒有,想說句話。可嗓子又干巴巴的,發不出聲音。
幸虧,這姑娘有辦法,她握了一會兒我和陳臘月的手後,就放開了。而且也估計對了形勢,並沒有強行將我的手從中拽出來。而是在陳臘月手臂上取一處穴道,輕輕那麼一點,陳臘月眉目一緊,手指便松開了。
我趕緊救回被他握得發麻的手,認真揉著。
那廂。大夫要為陳臘月寬衣解帶,檢查傷口,一應屏退閑雜人等。《》
我很識趣的先行出去。那姑娘卻一直都沒有出來。我不禁有些揣測。他們之間的關系,親娘,年齡不對,親姐,親娘子倒都可以考慮。
他的傷好像很是危重。城中的大夫來了一撥又一撥。在這長安開醫館的,個個都是杏林高手,不過一個個的搖頭出去。大家的答案都是一個,只有看今夜,他熬不熬得過。
我雖然一直不懂中原人的話里有話,但也明白。這其實是全看個人天命造化的說法。說辭婉轉,說在藥石無靈之後,通的多半是條死路。但我萬不能相信。那個平時一跳三尺,專干壞事的禍害,他能這麼輕易的死了。
不過,造化由來驚人,這次也只能全看他手筆了。
神荷一直陪著她家主人身邊。守著陳臘月,哪有功夫兒管我。現在。陳臘月又佔了我的屋子,我無處可去,就只能蹲在一棵老槐樹下,對應兩樁心事,解悶。
我想,一定要慢慢的想,一個上半夜想,一個下半夜想,也好打發漫漫長夜。然後,我就很是慢條斯理的想,何公子回來,發現我不見了,他一定會四處找我。我現在很後悔,沒有給他留下一張紙條,那樣,他也許就會放心,也不用到處去找我,而且他又找不到我,何必浪費那些功夫呢。
很快我又反悔了,先前我覺得,它們在我記憶里,已經長得沒有什麼傷口了。可是,重新翻檢來看時,我才發現,不僅傷口的位置一動不動,反而愈深了,長成縱橫的,會疼的溝壑。把我的整顆心,都想得冰涼冰涼的。
我就這樣,既想離開,又更深的掉進悲傷里,被更多的悲傷縛緊。
今夜月色不錯,我記起,我從前會寫的一個字,突然忘記了它的筆畫。我就一筆一筆的去試,又匆忙否定。我總是不能想出正好的筆畫,也許它就是個極輕易的走筆,我這麼想,會想到我風燭殘年去,那時我還記不得嗎,我有些嘆息。
今夜的月色。我又強迫自己想它,但我覺得今夜它的心懷非常薄弱,尤其是心中的那個地方,幾乎是完全透明的薄色。
薄如輕煙的透明,如果我能站在樹枝上,不起伏,平靜的如一根女敕芽,才及時間的認可,來到這世上。也無一分的重量,隨風的時候都不會搖動,只能听枝條的話,那麼,我一定會看進月亮的心里面,看到她其實有比今夜更多的等待。一個年輪、一個年輪的數指,一個年輪、一個年輪的輕狂,然後剩下的時間,都去哭泣。
但我還是要想到陳臘月,因為也許今夜,他就要變作一場風,而他的靈魂只是其中的一個水珠,在人們始料未及時,沖上靈霄。想到他,我就瞧一眼,身後燭火曳曳的屋子。
不知為什麼,我一直想要他死的。但是在這真正的一刻,我又覺得有點不對勁。左右尋找因由,覺得我可能是不想讓他死得這麼痛快,一點痛楚,都感覺不到吧。又也許,也許我是想親手將他剁了$小說
月光在地上拉出一個倩麗的身影,我才意識到,身邊好像多了一個人。目光擰得正好時,瞧見她一身如霧如水的紗衣,隨風輕輕作波,它變換很多姿勢,似乎是六神無主地想要飛去。
可她真的是一個很俊俏的姑娘,僅憑地面上的影子,我就一直覺得她很好看。而像現在這樣,見她頭頂著月色流照,反襯得四周如仙境一樣,物物得以減輕分量,模糊苦楚。就連我也油然領受照拂,有飄飄一仙的感覺。
她開口說話時更是不得了,聲音像一片清澤流過荒涸,水草已然鮮美,所有的樹葉都做勻速飛行,化成隱隱的嵐帶,我呆呆看著她,連一點愛憎都拿捏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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