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若真是算起來,我也助不得芙蕖什麼。長久以來,似乎有很多人,像這樣,曾對我寄予厚望。他們甚一致地認為,我能動輒迷倒李世民,成就他們的別有用心。
這些人本也不是什麼普通人,眼力極佳,但只是愛情這一樁,卻有些不同,有時往往若能迷得迷迷瞪瞪時,那是兩個人一起迷迷瞪瞪。
說起來,也許他們終究是看對了,但卻只看對了一半。李世民再能耐也只是一個凡夫俗子,可以動心,只是很難動心到底。一個女人,以色事人,究竟能發揮多大的作用,她的魅力只是一個方面。而那個被魅惑之的人的自制力,才是起主宰作用的更大的一個方面。偏偏,李世民是一個自制力很強的人,一直都很分得清主次矛盾。
所以,我去迷他這項任務,委實好像是是我被他迷倒了。
由來,我這個失敗,那是個注定的失敗,只因,他們指給我的那個人,似乎是更讓我難忘,而他清雅方正難于沉淪。也許是他對這世上所有東西的愛,都不透徹。那麼,我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助紂為虐。
做一件好事不容易,做一件壞事也不見得就那麼手到擒來。
我跟在芙蕖後面懶洋洋地走,很是沒有目的。前面的芙蕖,突然停下來時,我自然沒能及時發現,已經很是及時地撞了上去。他電閃轉身,伸手將我扶住,然後,大踏步地拐向一旁的書畫社,買了紙筆硯台,交給阿福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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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探頭去看芙蕖,他刷刷點點寫出的字跡來。只是一封簡單的信,內容與他的心意吻合,「大眼兒不慚」地說,李世民在他手中,還說要送回突厥雲雲。封好信封。還不算完,又在火上燎去了信尾,抖了抖絕灰,再極其悠閑品了一壺茶,才拍拍走人。
我有些心疼地回望,那燒得半毀的信。覺得,丟在屋里,著實不如丟到大街上。容易被發現些。略略與芙蕖提起此事,他說,「沒什麼,只是不想那麼容易叫他們上當罷了。因人們大抵喜歡頗費周折得來的東西。」
他這個觀點,我認同得厲害。進而覺得他是個很厲害的人,又進而覺得。我能在他手中逃跑的機率,要小于頡利能從唐軍手中逃月兌的機率,雙雙並列渺茫。
我們在對面茶樓喝茶,悠賞街景,一切太過平靜,美輪美奐的計策無人問津。這樣安靜的計謀。我又喝了一口茶。抬頭時,驚奇地發現,那做掌櫃的人兒好端端地摔出門檻來,將將要爬起來時,又一頭重重摔了下去,然後,給那小二搭了把手,便連滾帶爬地沖出那客棧,手里執的那半焦信片莫不是……
我「噗」地一口噴出香茶來。芙蕖只是淡然瞥了瞥,那道踉蹌身影,道,「比我想的還快些。「我點了點頭。
然後,琢磨著要不要打听一下,這個打听的想法,剛剛轉出腦海,就已不大忍得住,抒了抒胸臆,「只是,我們要如何與他們接洽呢?他們要是找到我們,還不得真接抓了我們,哪會客客氣氣地等我們講條件。」
芙蕖並沒有否定,反倒表示贊同地點了點頭。我更是奇怪,似乎從沒有人作假,也作得這麼胸有成竹。我幾乎要懷疑,他真的是有李世民在手,否則怎麼可以如此的泰然自若、有恃無恐。
他又向面前的杯中蓄了遭水,打目一遍四周,「我自去看看。」
我是知道他的身手的,除了斗不過李元霸,放眼普天之下,想來也已經沒有什麼敵手,了得非常。只是,我們對那一廂,什麼底細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一直主持大事的是何許人也。只是這個「不知道」即將結束得痛快。他在我疑問的尾音上,對著一旁支開的窗,努了努嘴。
我不明所以,徑直追目過去,對面的客棧,已經給唐軍里三層外三層箍得如鐵桶一般。轉眼,又「呼拉」如潮水一般,開列兩廂,露出中間筆直的一條通路來,正中健步踏來一清筆人影兒。我細細上眼,虯髯闊額,粗獷有力,虎目點楮,正是李世民的左膀右臂尉遲敬德。此時,于那寬闊道上走得歡快有力,卻陡然停住身形,轉過頭來,向著我們處身的茶樓凝了數凝。
這個事出突然,我有點兒招架不住,直想向桌子下面溜。不過芙蕖伸出手來,給我注了杯水,剛剛好尉遲公目光、身形均已轉過,避得大吉。一顆心撲騰了兩下,也就順了平常。原來芙蕖此番的對手竟是尉遲。將他們兩個較量在一處,我卻不能慧眼看出,預知了那敗負。
日落,月升,由來只是描了個淡影,疏疏離離掛在天上,夜色合抱四野,托生許多荒涼。芙蕖說他去去就回,也果真去去就回了。那一襲煥亮面孔,站在我面前時,讓我錯生出世事簡易的想像。
我輕輕試探,「將軍此去倉促,沒找到他們的門在何處?」又向他身後瞧了一眼,半個追兵也無,不像是被追的樣子,也就肯定了,關于他是被尉遲手下的人發現了的設想,繼續大膽推測「那就一定是沒有找尉遲公的房間。」
他一笑似通神意,「殿下只是回了長安,事出,全因那只蹩腳的鴿子,為他們擒獲。所幸,他們卻並不曉得如何回信去誑騙殿下。只料想,可以通用這條兩下交信不利,來哄我們說捉住了殿下,誘我們上鉤。」
我暢想了一會兒,冥冥中的許多鉤鉤往來,覺得很是毛骨悚然,道,「那我們……」
芙蕖唇角做出個笑意,閑閑然回語,「恐怕三更時分,我還要去看一回,今日殿下傳來的飛鴿。之後,就要勞煩他們,好好代我們養著那只鴿子了。」
我繼續不解,「可是,我們說李世民在我們手中的話,他們肯信與否呢。」
芙蕖若胸有成竹,「一半相信,一半不信。但他們都相信,李世民其人命十分的大。」
我覺得,尉遲這絕對是在做鉤兒,沒準兒,他所有的話,都是故意講給芙蕖听的。
芙蕖卻表示萬無那個可能,因為尉遲當時正在寬衣解帶,還月兌了個精光,若是他知道有人在外面,我想,怎麼著他也得有個保留,絕不會月兌得寸縷不著。
「呃……」我心中交織五味,這個倒是肯定到極致。
夜半,大概是我睡得正香時,芙蕖便去看那只信鴿的肥瘦去了。清晨時分,略顯疲憊地喚我起來,我昨日雖含著個擔心,但一夜好睡,就坦然睡過了那段擔心。現在,見他全須全尾地回來,想想昨日怕他身陷囹圄成了刀俎下的魚肉,那般是想像得太過斑斕了。
芙蕖得到頡利飛鴿傳書的密令,他們還真是小心,難怪尉遲他們,這麼久,都不能破譯出那些字條,因為即使是芙蕖本人,親眼見了那道密念,也不能一語道破天機,還要想上一想。
只因那一張手指大小的字條上,盡皆是些缺胳膊少腿的字,即不是橫排也不是豎列,形如一幅扭曲的八卦圖。
我們耽擱一日,是為研究那些密語的真實含義。最後,輕沾了點笑意的芙蕖說,他懂了殿下的意思,是要我們去雁門關等他回來。
這些看著像字的東西,居然是在表達一幅畫的意境,一旦知道了是幅畫,就越看越像,是大雁繞著一座城門飛行的形狀,似乎覺得也並沒有那麼難于看出。最初時,卻不是那麼好省起。
搞定了密令,可以啟程,我們卻著實沒有去雁門關的盤纏了。不過,這個我倒是不擔心,不是有馬嘛!把這樣一頭神氣的馬賣了,一定會得好多錢,足夠我們飲食住店,而雁門關離這里並不遠,我們還可以走過去,一路上領略邊地風情,寓途于樂。真是一舉三得,樁樁稱心如意。
但芙蕖覺得我們得去騙人,好舒舒服服地騎著馬去雁門關。
騙人?我揮了兩個分外顫抖的白眼過去,芙蕖卻不甚在意。
我思索一晌,很不明白他有一身的武藝,動作快若閃,可以以一敵百,為什麼不在城門處,拉一個紅繩,測測到底是東、南、西、北,哪門的客流量大。然後,便游竄在那一處區域,偷上一整天的錢袋子。不肖說一天,若是聚上了半天的錢袋子,也是一筆不小的財富。到時大可以自在賞心地去雁門關。
可芙蕖卻很矜持地搖了搖頭,他說,「偷東西,他怎麼能偷東西呢,他這樣身份的人還用去偷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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