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十幾具尸首能夠不翼而飛?都變成僵尸跳走了?這都是戲文里騙人的鬼話。陳蛋根本不相信,但一時卻想不出個頭緒。
連慶朗聲道︰「什麼尸首,根本就沒有尸首。一切都是你瞎編亂造出來騙人的。你不配當班長,更不配當兵,你就是一個逃兵,一個應該被立即槍決的逃兵!」陳蛋傻了,這要是拿不出個證據,真是百口莫辯了。
正在緊咬時刻,陳高大突然失聲大喊︰「尸首在這里!尸首埋在這里!」
所有人回頭去看,只見陳高大站在一個土包子上,指著一處松土大喊大叫,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陳蛋驚喜不已,沖過去一看,差點沒吐出來。
土包子頂端,一處松土掉下一塊,露出一節黑糊物件,像一個人的手指,已經腐爛得露出手指尖的白骨。
陳蛋失聲大喊︰「快,快過來。尸首在這里,尸首都埋在這里
村民全都圍過來,顧不得惡臭,小心翼翼把土包子挖開,真的露出十幾具腐爛的尸首。雖然事情前後過去近一個月,但是由于天氣濕熱,尸首腐爛程度不高,村民一一認出了自家的男丁,一個個哭得死去活來。
尸體的最下面就是沖在最前頭的彭家長子彭有力。彭欽定剛開始還抱著僥幸心理,隨著一個接一個的尸體搬出來,心里越來越放松,以為里面沒有彭有力。
結果,最後一個恰恰就是兒子彭有力。彭欽定當場暈了過去。但是,這會兒沒人顧得上他,盡都自顧自傷心。
尸體一具一具整齊排列過去,一共十六具。其中十五具都被認走,只有第十六具誰也認不出來。村民中,沒認到人的就剩下連慶。
連慶死死盯著那具尸首,看著像是有些面熟,但絕對不是兒子連勝利。不是連勝利更好,說明連勝利還活著。
但是這具尸首是誰呢?身上一絲不掛,全身一片焦糊,沒一處好皮,更嚇人的是xiati整整齊齊被割去,留下一個大窟窿。陳蛋走過去仔細看了看,差點沒吐出來,怎麼也認不出來是誰。
李阿虎站出來道︰「這個是張營長
陳蛋問︰「夭壽仔,你別亂講。你怎麼知道?」
李阿虎道︰「那天,我回來偷看。看見張營長被扒光了掛在樹干上,一大群士兵圍著他打鬧。後來,後來,我看到,我看到
陳蛋喝道︰「看到什麼大膽說,別像一個沒用的女人家,支支吾吾干什麼?」
李阿虎吐了吐舌頭道︰「我怕說出來傷害了別人
陳蛋喝道︰「大難當頭,生死攸關,你還顧忌那麼多?趕緊給我說
李阿虎偷偷看了看連慶,吞吞吐吐道︰「我看見連勝利往張營長身上潑汽油,又看到他拿刀割張營長的卵鳥
陳蛋大吃一驚,怒道︰「話可不能亂講啊
李阿虎道︰「我沒亂講。我真的看到了。當時就是怕你不信,所以沒有說。現在,現在看到張營長的尸首,我就敢肯定看到的是真的。張營長肯定是被放火燒了才會變成這樣啊。還有,你看他的卵鳥,肯定是被人割去的
連慶瘋狂喝道︰「你個夭壽仔,敢這樣污蔑我勝利仔?他是哪里害你了嗎?勝利仔知書達禮,雞都不敢殺,怎麼能割人卵鳥啊?」
李阿虎頂道︰「當然害我了啊。而且害了全村的人。如果不是他,這些人能死在這里嗎?你還好意思在這里亂叫。為什麼所有人都找到了,就找不到你家連勝利?他不是叛徒是什麼?」
彭欽定冷冷地看著連慶,那眼神似乎要生吞活剝了他,再也看不見往日的友情。連慶百口莫辯,但心中並不傷悲,至少能感覺到連勝利沒有死,不管他是叛變還是什麼,至少他還活著。還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呢。
連慶突然仰天長嘯,吼道︰「來吧。來吃了我吧。我是害人的惡魔。來啊。哈哈
終于還是沒有人去理會連慶,大家都沉浸在喪夫喪子的悲痛之中。彭欽定搖搖晃晃走到彭有力尸首面前,嚎咷痛哭。
李水成過去安慰彭欽定,畢竟是少東家,相處時間也長,看著他的尸首,難免也跟著悲從中來。李阿虎跟在阿爹李水成身後,冷不丁冒出一句︰「有力哥要是不被騙,可能就不會死了
彭欽定心里一顫,反身抓住李阿虎,搖晃道︰「什麼?被誰欺騙?是誰?」
李阿虎自知失言,不敢回答,用哀求的眼神看著陳蛋。陳蛋心里暗罵,你要夭壽仔,叫你守住嘴,你現在卻隨便放屁,放也就放了,還這樣看著我,不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嘛,趕緊把頭扭開。
彭欽定是聰明人,順著李阿虎的眼楮望去,正好看到扭捏作態的陳蛋,頓時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沖過去抓住陳蛋的衣領,破口大罵︰「我就知道肯定是你。你怎麼那麼歹心,敢把我有力仔騙去死?你說啊,你說啊
陳蛋急道︰「你別血口噴人。我怎麼騙他去死啊?你憑什麼說是我騙他去死的啊?」
彭欽定怒道︰「就憑你還活著,他卻死了
陳蛋笑道︰「活著就是騙人?那你不也活著。你為什麼要讓他去當兵?為什麼你自己不去?你要是自己去了,你兒子還能死嗎?不回家怪自己反倒來怪我
彭欽定已經失去理智,死死掐住陳蛋,兩人交纏在一起,怎麼解也解不開。
黑鐵不相信陳蛋會騙彭有力去死,大聲道︰「大家先別爭。當時在場的還有我兒子樂樂。樂樂從小就乖,不會說話。讓他把事情原委說一說,大家就清楚了。樂樂,你快說,當時是怎麼回事?」
陳蛋心中暗暗叫苦,知道這事肯定沒完,拼命對陳樂樂使眼色。陳樂樂沒看陳蛋,自顧自道︰「當時是這樣的。張營長讓阿蛋叔帶頭去打探消息。阿蛋叔不肯去,就帶著我跟阿虎哥準備逃跑。有力哥又很想立功,就跟阿蛋叔說他要沖在前面。然後就這樣了
陳蛋沒想到陳樂樂會說得這麼委婉,這樣一來,這事跟自己一點關系也沒有,于是放聲笑道︰「你們听听。他彭有力一定要沖在前面去死。我有什麼辦法?我能有什麼辦法呢?我膽子小,成不了大事。有力年輕氣盛,想要立大功。這個要怪誰?要怪誰?」
彭欽定整個人軟了下去。對于兒子彭有力他是很了解的,素來都是有勇無謀,打仗喜歡沖在前面也是他的作風不假。
正當彭欽定準備認命偃旗息鼓時,李阿虎又冒了一句出來︰「如果不是阿蛋叔跟有力哥說可以立大功,有力哥也不會沖出去
陳蛋狠狠瞪了李阿虎一眼。李阿虎吐了吐舌頭,那表情像是惡作劇,又像是有意為之。如果往深處說,李阿虎其實是有意的。
李阿虎是彭家的長工,雖然對彭家不冷不熱,但是在陳蛋眼里,他始終都是彭家的人。一次,李阿虎約了陳高大去溪里抓魚。二人玩得正歡,陳蛋突然出現在陳高大面前,當著李阿虎的面大罵陳高大不知羞恥,不應該和彭家的人一起玩。也罵李阿虎臉皮厚,明知陳彭兩家關系不好,還敢約陳高大出來。
李阿虎一直記在心里,對陳蛋恨之入骨,一直都想找個機會整他。眼前,就是一個機會。但是,再怎麼說陳蛋對自己都有救命之恩,所以不敢下手太狠,只能時不時添油加醋,當做是不經意間的說漏嘴。
彭欽定重新站起來,什麼話也不說,一味對著陳蛋冷笑,把陳蛋笑得雞皮疙瘩掉一地。連慶也加入了冷笑的行列,眼光像利刀一般刺向陳蛋。
陳蛋打了個冷顫,抖道︰「有話就說,這樣不陰不陽的算什麼
彭欽定道︰「你是騙我兒子去死的
陳蛋故作鎮定道︰「我怎麼騙?如果不是他爭著想立功,我怎麼騙他?他自己要去死,我有什麼辦法?」
彭欽定冷道︰「你現在說什麼都可以了。反正有力已經死了,已經不會站起來跟你對質了。但是,人在做天在看,我就不信你陳蛋每天晚上能夠安穩睡著。我現在說什麼也說不過你。你沒有直接殺我兒子。但是,你給我記住,我兒子是你害死的
陳蛋心中愧疚,嘴上卻不承認,駁道︰「那要是這樣說,其他村民都是被你兒子彭有力害死的。是他煽動他們去沖的。這筆賬你怎麼算?」
連慶搶道︰「你這是強詞奪理!」
陳蛋笑道︰「你還好意思在這里叫嚷?別忘了,你連家才是罪魁禍首!」三個人怒目相向,好像要拼個你死我活。
陸明水站出來說話︰「好了好了,心中也不是吵架的時候。現在最急切的事,就是趕緊把這些尸首運回去。不然天氣這麼熱,全部變成骨頭了都還沒回到家。這樣對不起死去的人啊
村民的注意力立刻從三人的爭吵回到尸首上,哭喊聲重新響起,悲慟頓時充滿整個山坳。
陳蛋對著十六具尸首,跪下拜了四拜,緩緩站起身,恭敬喊道︰「親黨們,回家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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