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無德,公子止步 第二十三章

作者 ︰ 客子流年

晨曦透過灑金的簾幕,碎成縷縷柔光,清風拂動著廊下的風鈴,驚醒一室靜謐,這是個再美好不過的早晨,草木飄香。

身後的侍女穿著新做的五彩間色齊胸襦裙,淡綠上襦,襯著少女活潑靈動的臉頰,美麗動人,她一雙靈巧的手穿梭在靖安烏黑濃密的長發里,動作溫柔,不一會兒就挽出隨雲髻來,竟是比那些年紀大的丫頭還要快些呢。

「這是今年七夕的新衣嗎?」靖安信手推開窗,看那些宮人多半也是做此打扮。

「回公主話,正是呢,前幾日尚衣局才分發下來的」那小丫頭笑得眉眼彎彎,似是得了多麼不得了的好處一般。靖安見她這般模樣,不禁也是一笑。

這丫頭是母後前幾日給她的,說她長得討喜,手也靈巧,跟在她身邊做個梳頭丫鬟吧,她想想也就應了,這樣看來也不算什麼壞事了。

巧兒也小心的打量著這位榮寵不衰的公主殿下,她的輪廓不像皇後娘娘那般溫和,倒有些像她遠遠望過幾眼的皇帝陛下,透出些威嚴的味道。五官說不出美還是不美,但卻能叫人一眼就記住了,此刻她闔目養神,縴長的睫毛在陽光下仿佛根根可數,眉心有些皺痕,透出些疲倦。巧兒忽然覺得這位公主和皇後娘娘未必是不像的,至少那周身縈繞的安寧沉靜的氣息如出一撇。

听說皇後娘娘要把她給公主時,巧兒其實很害怕,她只給娘娘梳過一次頭,卻知道娘娘性情是極好的,她想留在安寧宮。而靖安公主,听說她不久前才重罰了和她一起長大的兩個丫頭……可現在看來,這位殿下也並不像傳聞中那樣,至少是很好伺候的。

「殿下,尚衣局的新衣送來了!」重重簾幕外,隱約可以看見跪立的身影,靖安抬頭道「進來吧。」

兩側的宮人挽起紗幔,竹韻低著頭恭敬的把衣服呈到靖安面前,靖安抬眼看了看,鵝黃色通肩繡上衫,配上白金麒麟的下裙,繡工精巧。

「更衣吧」靖安看了眼跪在地上還有些戰戰兢兢的竹韻,垂下眼淡淡說道。

額點花鈿,腰佩禁步,頸上再壓一副多寶瓔珞,靖安看著鏡子里的少女模樣,竟有些不自在起來,她有多少年沒做這樣的打扮了。

「殿下,掌事嬤嬤到了」靖安這廂才打理完畢,宮人就掐好時間回稟道「進來。」

「見過公主殿下,殿下萬福金安!」掌事嬤嬤端了兩個樣式精巧的盒子上來,打開其中一個盒子里面盡都是些蜘蛛「今日七夕,請殿下抓蛛乞巧。」

「七月七日,各捉蜘蛛于小盒中,至曉開;視蛛網稀密以為得巧之侯。密者言巧多,稀者言巧少。」

「就那只吧」靖安隨意點了只,讓那嬤嬤抓了,想著今日事多,也就不耽擱了,草草用了早膳,就往凌煙閣去了。

「公子,今日可真熱鬧呀!」書言推著謝謙之邁入宮門,只見來往宮女個個笑意盈盈,身上穿得多半都是齊胸襦裙,只是依品階不同,分了單色、雙色、三色至五色,行走間更是衣袂翩然,宛如雲端。

一路走來,宮中處處都系著錦帶華燈,而最顯眼的莫過于今晚用來供妃子帝姬穿針乞巧的錦樓了。

五代王仁裕《開元天寶遺事》載︰「七夕,宮中以錦結成樓殿,高百尺,上可以勝數十人,陳以瓜果酒炙,設坐具,以祀牛女二星,妃嬪各以九孔針五色線向月穿之,過者為得巧之侯。動清商之曲,宴樂達旦。土民之家皆效之。」

七夕啊,多少女子翹首以盼的日子,乞巧,玲瓏心思也不過系于一人之身而已;求姻緣,可那天上的牛郎織女尚得一年一會,又能保得地上誰人的姻緣?不過是閨中少女,以情托事罷了。謝謙之微勾嘴角,若是當真能應願,當年的靖安那樣誠心,最終不還是……

「公子今日也當好好拜拜魁星才是,讓公子明年一舉奪魁,狀元及第。」書言還在絮絮叨叨的說著,謝謙之卻有些莫名的不耐了「書言,走吧。」

錦帶飛揚,紗幔飄舞,即便是如凌煙閣這樣教習聖人學的地方,也阻擋不了女兒家的旖旎心思,還未到閣中,就听到陣陣嬉笑聲,遠遠望去,皆是妙齡少女,三五成群,錦衣華裳,聊得無非是今夜乞巧之事。靖安知道此時人尚且不多,待到晚上,侯門世家女眷紛紛應詔入宮,那場面才算得上盛大,只是不知母親的身子,今日是否能應付得來。

靖安的眉心難掩憂慮,或許真的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才知曉這世間有太多東西不是說舍得就能舍得的,這世間讓她放不下的並不是只有一個謝謙之,而這世間除了謝謙之她能做的事還有很多,兒女情長並不是全部啊。

于嗟鳩兮,無食桑葚!于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女之耽兮,不可說也!」靖安緩緩得重復著回蕩在腦海里那句話,原來早在千年之前就已經有過女子沉湎于情愛的慘痛教訓啊,《詩三百》真的是一本再真實有趣不過的書了。它寫盡了男女間的情愛,有足踏清波手摘荇菜的女子,愛意潔淨,有求而不得的漢之游女,有永以為好也的約定,也有言笑宴宴的青梅竹馬。

可最終卻告誡女子一句︰「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只是世間還是有無數痴女子,終付薄情郎。

長廊下,謝弘卻在出神,他今日一身玄色直裾,繡著銀色雲紋的腰封勒出勁瘦的腰身,窄袖收口顯得趕緊利落,銀冠束發,飛揚的眉眼更加凌厲而明亮。

「謝弘,謝弘!」一聲低喝響在耳邊,謝弘被震得一怔,想也不想反手就像來人一拳揮去,眼見那拳來勢洶洶,那人急忙以手相抵,化去攻勢「你小子玩真的啊!」

「張鵬遠,是你要嚇死人吧!」謝弘怒道,來人濃眉大眼,身材魁梧,可不就是張家的長子張鵬遠,張家不像謝家是世家清貴,而是世代為將。

明明是你自己不知看哪家的姑娘看得走神,怎麼能推到我身上!」張鵬遠笑道「怎麼,有心找一個,我可听說你娘最近已經在看各家姑娘的庚帖了。」

「胡說些什麼啊!」謝弘反口嘰道「那是給我二哥看的,再說我大哥這會兒還沒娶正妻呢,哪輪得上我!」

「你大哥!你大哥遠在西北,你娘管的著嗎?」說起謝家老大,他們這些世家嫡子也算是佩服的了,撂挑子那叫一個干脆直接,請了聖旨就走了。他們只隱約知道是因為一個女子,與謝家老大的身份不般配,他都已經決定將人送走,不會誤人終生,可最終那女子還是被殺了,謝家清貴想來是不會動這個手的,只怕是與他有婚約的……

張鵬遠搖搖頭「你大哥真要這麼拖下去啊,這又能拖的了幾時,我看那袁家姑娘也是烈性的,這麼多年了還沒退婚,只怕是認定你大哥了。」

「誰知道呢?」謝弘也是皺眉,情情愛愛這些事最是麻煩不過了「不過看我大哥信上說,也衛家的少主關系很好,興許再過個兩三年,一起回京也說不定。」

「是嗎?」張鵬遠見他眼神閃爍,不禁湊近了「哎,我說,你小子到底在看什麼啊?」

「沒什麼!」謝弘不耐道「我有點事,去去就來!」謝弘手一撐就從廊上翻下,余音尚在耳邊,而他人已經一溜煙的跑不見了。

「公主殿下!」

風風火火的張揚少年突然闖入眼簾,不止靖安一驚,連身後的宮人們也都被嚇到。巧兒不禁好奇的看著這個冒冒失失,笑起來卻讓人無法反感的少年。

「謝弘?」靖安下意識的皺眉,不知道他的來意。

「見過公主殿下」少年這才單膝跪地行了禮,然後笑眯眯的站起來「謝弘此來是尊父命謝過公主殿下在殿前仗義執言。」

「仗義執言?」靖安直視少年看似無比誠懇的面容,嘲諷的勾起嘴角,謝貴妃的好兒子傷了她的弟弟,哪來的義可仗「我可擔不起這麼大的虛名,不過,你記著,你們謝家欠我一個人情,你謝弘的前途,是我給的。」

「這個自然,滴水之恩,涌泉相報嘛。」謝弘還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看著很是無辜「只是,謝弘尚有一事不解,還勞殿下解惑。」

靖安疑惑抬眼︰「何事?」

「那晚,公主是如何得知會出事的?」那一刻,盡管謝弘還在笑著,可靖安卻能覺察出那近乎敏銳的窺探,讓她心下不安。

「笑話?我怎麼不記得我那晚跟你說會出事呢?」靖安斂下眼中復雜至極的凌亂心緒,揚眉冷道。

「可公主明明說……」

「我只是說皇子帝姬都在此處,讓你加強戒備,未免百密一疏罷了」靖安諷刺笑道「靖安可是第一次去崇德書院,也在意自己這條小命在意的緊,多戒備些不對嗎?」

難道真的是自己的錯覺,難道那些禁衛軍和她那日的出現都是偶然,是誤打誤撞?可他怎麼總覺得這位公主像是提前知道了些什麼似的。真的是他錯了嗎,謝弘眼中閃過一縷深思,也是,一個養在深宮的小公主而已嘛。

「公主勿惱,謝弘在這里賠罪了,謝弘是粗人,難免有想得不周到的地方,還請公主包涵」少年還是笑得燦爛,真誠得讓人生不出責備之心「哦,差點忘了,今日七夕,這是謝弘準備的謝禮,還請公主收下。」

謝弘掏出一個雕花精致的紫檀木盒遞給靖安,靖安見他一副再真誠不過的樣子,也就收了,謝弘笑了笑,轉身就走。

「殿下,是什麼啊?」身側的侍女好奇的問道,今日可是七夕呢,看其余的宮人,也都是一副好奇的模樣。

靖安想著他既然這般大方的拿出來,又說明是謝禮,自然不會是什麼私相授受的東西,便信手打開了!

「啊!」尖叫聲陡然響起,破空而出,引得眾人側目。謝弘听到後,臉上的笑容越發的燦爛,蜘蛛而已嘛,到底還是女兒家呀,這就嚇得不行了。

方才尖叫的侍女戰戰兢兢的端著盒子,盒子里正是一只半個拳頭大小的黑蜘蛛。而靖安手中的正是謝弘留下的字條「喜珠討巧。」

這人,這人怎麼……真是和謝謙之南轅北轍的兄弟啊!

靖安放下字條,心中有氣卻也覺得好笑,正這樣想著一抬頭卻正看見謝謙之,恰好得讓她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他穿著青白色的雲紋直裾,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不知來了多久,也不知看了多久……更不知道他听到了些什麼,謝謙之可不是謝弘啊。

兩兩對望,靖安的手心一片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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