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東來有些怔松,他畢竟還是來了,來了也好，來了他就不用辜負他的情誼，也不用辜負葉孤城的心願。他看著他,微揚起脖頸,似乎在等待那把傳說中的小刀,然後笑了笑，正打算張口說什麼,卻听
「我可以救他。」李尋歡道。
萬般言語都被他一句話哽在喉頭,像是才反應過來，卓東來有些顫抖道,
「你說什麼，」
「葉孤城,我可以救他。」李尋歡道。
此時他的形象並不那麼好，說是狼狽也一點不過分。和西門吹雪一樣，他的前胸也被鮮血染透，可他的臉色卻比西門吹雪憔悴得多。
「前輩這是在說笑嗎？」卓東來唇在發顫，可李尋歡說出的話誰都會相信，就算是他的敵人也不會不信。
李尋歡微笑，他知道卓東來的心情，幸好，悲劇還沒發生。他又看西門吹雪，自他出現那一刻西門吹雪就看著他。兩人眼眶都不禁一熱，死生一剎的感覺他們都深有體會。
可這一次李尋歡心頭一顫，他朝他揚起一抹安撫的笑意，那笑里有安慰，有欣喜，有驕傲但似乎還有淡淡的傷感。
他本該再早點到，一路飛奔過來，就算點了穴道，胸前傷口仍有鮮血不斷滲出，短短幾里的路，他剛剛竟一頭栽倒在門外，若不是心中牽掛太強，或許就這麼一睡不起。氣虛血弱，舊疾復發，再強大的人也扛不住。等他再次醒來月已上中天，抬眼便看見紫禁之巔那驚人的一幕，隔著宮門，太和殿頂那樣高聳，想忽視都難以。那驚天的劍勢，已月兌離了凡人的境界，如神如聖，無堅不摧。那是多少劍客窮極一生也無法達到的境界，西門吹雪能遇到葉孤城，真的是天賜的幸事。
可他轉眼又黯然，那仙聖一般冷峻的劍法又怎麼是多情的人能使得出的，他恍惚覺得︰是否是他的過錯，把西門吹雪拉下了神壇，神的位置本來就寂寞如斯，劍之于西門吹雪，李尋歡之于西門吹雪，他是否害了他，害他難以再使出那神聖無情的劍法，把他拉入紅塵，嘗盡世俗的百態千姿，辛酸苦辣
他本不用如此，多情如他，無情如他，他們是天生一對？還是相互拖累
那一刻他精神好的出奇，可他的心卻狠狠一顫，這精力來的實在詭異，他望著玉盤般的銀月慘笑，他莫名意識到︰西門吹雪今後的歲月里，有陸小鳳這樣的朋友，有葉孤城這樣的對手，有萬梅山莊的梅，有他的劍，但卻可能再不會有李尋歡了
只願凡人的情感在西門吹雪心中沒那麼重要，讓他不至于太後悔，當時竟就這樣輕易地應了他的情，承諾了他一輩子
短短一瞬他腦海中閃過千思萬緒，如雲煙拂過鏡台，現在卻不是關心這個的時候。他看著卓東來，他已忍不住朝他靠近了一步，他旁邊那位玄袍的中年男子听到他的話也瞬間轉過身來，臉上滿是難以置信和隱約的期待。
他握了握懷里的瓷瓶，這或許真是天意。
揚起一抹溫和的淺笑，他再次安慰對面的人，確定道︰
「我有辦法救他。」
「你若能救他，我可以滿足你任何要求，榮華富貴，厚祿高官」王爺定了定神，他不知道面前這個男子有何憑借說出這話，但只要是真的，只要是真的，不管他所求為何他都傾力滿足。
李尋歡笑笑，沒有答應也沒有反駁。其實他也不確定，這藥他畢竟沒有看別人用過，但以了空大師的本事應該不會夸口哄騙他。在場眾人都一臉驚駭的看著他，起死回生，這真是人力所能為的嗎？如若不行，只怕王爺不會輕饒他。這樣一想，原本的驚疑一下子變成了擔心。
西門吹雪眉頭狠狠一皺，他很不想李尋歡攪盡這事，這本來是一場公平的決斗，就算今天敗的是他，他也絲毫不希望身邊人有任何舉動，何況他確定自己的劍已經刺中了葉孤城的心髒，他的身體甚至已經冰涼，怎麼還救得活，可話已出口，也不知這安定王
「但你所言若有絲毫虛假，我必不會輕饒。」王爺語鋒一轉又道。
「我若辦不到，自然把這條命賠給葉孤城。」
「李兄！」
「大哥，不可！！」
「前輩」
「尋歡！！！」
幾種聲音瞬間爆發，夾雜著同樣的驚恐和反對，卻都沒能阻止李尋歡。
他走到葉孤城身邊，卓東來滿臉復雜，他朝他安撫的笑了笑，示意他別擔心。然後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倒出一粒藥丸。那丹藥渾圓成朱色，隱隱有流光婉轉，在蒼白的手心里仿若活物一般。只見他撬開葉孤城緊閉的唇，將藥灌了進去，卓東來順勢以指輕抵葉孤城的咽喉，幫助藥丸順利吞下。
李尋歡神色一凝，這才是第一步，了空當時說這藥讓人起死回生還得有人從旁相助。他對卓東來道︰
「東來，扶葉城主坐下。」
而後他凝了凝神，盤膝坐下，提起最後一口真氣傾注掌心，心道︰殘命一條，若能救得城主也是大功一件了吧
卓東來一瞬間就看出李尋歡的打算，內力哪是說傳就傳的？更何況李尋歡能活到今天靠的就是一身深厚的內力，他只覺得胸口不住冒出冷意，牙關竟有些打顫，心里模糊已有了最壞的打算，卻不能開口阻止，此時最忌諱人出言打擾，否則二人皆傷
前輩，你讓晚輩情何以堪
李尋歡現在情況很糟，胸月復間翻江倒海，體內一陣陣虛弱，耳畔轟鳴，每條經脈都傳來一股股針扎般的刺痛，心肺相連，疼得像刀絞一般。真力一絲絲從體內抽盡，他冷汗如注，面白若金紙，嘴角有血絲蜿蜒而下，是中凶險可想而知。
他知道自己可能快不行了，但還不能停下，在堅持一會兒還差一點直到掌心傳來一陣陣有力的跳動，他舒了一口氣，霎時力勁全卸了空終歸沒說大話
心神一松，虛軟的身體再沒支撐，他朝一旁一臉驚駭的卓東來笑笑，緩緩軟向一旁
黑暗沉重的黑暗他徒勞的睜大雙眼，一時間卻看不見一絲月光一命換一命，實在公平得很。只是心頭那一絲絲不甘是為何？他還想在最後看他一看，再和他道歉，再跟他說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來了這里，踫著他
「前輩！！」耳畔隱約是卓東來驚懼到極點的聲音「御醫呢！！快叫御醫」
「大哥！！！」對了，還有阿飛和小翔，累他們擔心這麼久，卻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
最後的意識里，他恍惚被抱在一個懷里，眼前終于有了光線，雪白的衣角不知何時竟也有了塵土，再往上是白里綻開的鮮紅西門
西門吹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他心里念著盼著的那個人倒在那邊，這樣無力，這樣疲憊，這樣了無生氣本應沒有力氣的腿無意識朝那邊邁去，這輩子都不曾有過的狼狽姿態，這般踉蹌，這般頹喪。
他其實應該死了，剛剛和葉孤城決斗時或許就沒必要這樣努力活下來
他懷里是李尋歡，他還穿著他給他選的鵝黃色暖衫，衣襟卻已滿是鮮紅，也有了些灰塵，但他看起來還這麼干淨，蒼白的面色，蒼白的唇不停涌出鮮血，蒼白的指無力扣著自己的外衫
他伸出手，他握劍的手這一刻抑制不住的顫抖，一下一下固執的抹去他唇邊停不住的鮮血，直到他的手染紅，知道他的衣袖也不復雪白
他在他懷里大口大口嘔出鮮血，原本靈動碧亮的眼也失了焦距，茫然的移動眼珠，無力的握住他的衣襟，他在找他
西門吹雪看著他，一只手握住他在他前襟的手，十指相扣，然後看他露出一抹安心的笑，他無聲的張了張嘴，他卻看不清他想表達的意思他耳畔隆隆作響，像撲天的江潮在礁石上擊碎，滿耳碎裂的浪，滿目彌散開的黑
腦海深處有什麼壁障「 」一下被打碎，記憶如潮水，每一幕都像反著流光，這人幼時圓潤可愛的模樣，少年清俊寧雅的模樣，十年關外的滄桑落拓，而後歸來的泣血心傷那時他明明發過誓，要把這人好好護在懷里，愛他寵他一輩子
原來，我竟然早已失去過你一次了嗎
「西門吹雪！西門」稍稍恢復力氣的陸小鳳趕忙來到這邊，他晃了晃怔愣住的人的肩，想提醒他趕快把李尋歡放開交給前來的御醫，可突然他像啞了聲
稜角分明的臉上滑過一滴淚，當事人自己都沒發現，卻讓陸小鳳啞住了。他的眼神和他懷里的人一般空洞，手還無意識一下下摩挲那已經流不出鮮血的唇。
西門吹雪有一張陸小鳳此生見過的最冷峻的臉，不近人情的好像天山上的冰稜，他曾想他這朋友冷漠的幾乎不像個人，可如今他心里神一般冷漠的朋友卻遭受著空前絕後的打擊
陸小鳳心里突然涌起前所未有的恐懼和哀痛，他的朋友是個人，他沒有比這一刻更深刻能明白，但這結果來的是不是太慘烈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
作者有話要說︰你會有陸小鳳，有葉孤城，有滿莊子的梅花，有你的劍……可卻不知會不會再有李尋歡了……
嗚嗚嗚……
雖然是我寫的，但我還是想說︰西門吹雪，你魂淡……
那啥，大虐過後會大甜……這是本文唯一的虐點了……下一卷會比較輕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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