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宴回來,金刀公主怒氣沖沖地下了馬車。
寧歌早已歇下,他白天要去錦繡院上課,晚上還要編排舞蹈,實在是很累。
可是金刀公主猛地推開房門的時候,他還是驚醒了,一下子披起衣服從床上爬起來。
又來了,她每次從宮里回來,倒霉的人,都是寧歌。
身後的僕從低眉順眼,恍若。
寧歌平靜地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金刀公主冷笑︰「怎麼,不歡迎我嗎?」
寧歌嘆了一口氣︰「這是公主府,寧歌不過是一個奴才,怎麼敢對公主說不歡迎三個字。」
「海明月海明月,整天都是她,他到死的那一天,念念不忘的都是她!你告訴我,海明月這個賤人到底有什麼好,值得一個兩個為她魂不守舍?」
寧歌平靜地看著地面,沒有回答金刀的話。
金刀隨手抽出鞭子,「我比海明月要美,是不是?」
寧歌臉上浮起一個奇怪的笑容︰「奴才不知道。」
金刀氣怒,照著他沒頭沒腦地一頓猛抽,一鞭子一鞭子都像是用了全部的力氣,仿佛那鞭子不是抽在寧歌身上,而是抽在冥冥中她所痛恨的某個人身上。寧歌跪在那兒,一動不動地受著,不叫喊、不j□j,也不躲閃,就象一塊僵住的雕像,不會憤怒,不會悲傷,不會氣惱,仿佛連怨恨的情緒都沒有,一直一直沉默地跪在地上。
金刀打累了,扔掉鞭子,斥道︰「滾出去!"
寧歌終于露出一個苦笑,爬起來跌跌撞撞走出去。僕從看見他連雅致俊秀的臉上都有鞭痕,不忍地低下頭去。
隱見他的白色底衣上,有血色滲透出來,鮮艷如雪中紅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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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歷皇帝長樂今年剛滿十二歲,細女敕而白皙的臉上,隱約還帶著童稚的氣息,高高的鼻梁,細長的眼楮,眉心有一道極淺極淺的劍紋。他的眸子非常明亮,光芒閃爍不定,薄薄的紅潤的嘴唇,輪廓分明,嘴角總是掛著懶洋洋的笑容。
他生來就與先帝相像,簡直可以說是活月兌月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梅妃百感交集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心里滋味非常復雜,有些欣慰,更多的卻是痛苦。
不,她已經不是梅妃,她現在是太妃。本來,登上皇位的是她親生的兒子,可是如今,坐上太後鳳位的,卻不是她梅若離。甚至于,連見自己的親子一面,都要趕來太後的清寧殿,明明是她自己肚子里生出來的孩子,卻每天要向另外一個女人請安,叫著別人母後,而她,充其量不過是一個先帝看不上眼的妃子,以為他駕崩後,她能憑借登基的兒子成為一國之母,誰知道一紙遺詔徹底粉碎了她的美夢。
梅太妃臉上保持著溫柔恭順的笑容,向太後低頭請安。如果可能,她絕不願意向她搖尾乞憐,可是她不能,為了見到長樂,她不得不放棄作為一個皇族妃子的驕傲,因為她先是長樂的母親。不論多麼不情願,這個端坐上方,甚至比自己還要小幾歲但後,永遠穩穩當當壓她一頭。
海明月啊,這輪可惡的月亮,永遠壓得她抬不起頭來。梅太妃行了禮,儀態端方地在下首坐下,眼楮盯著坐在對面的皇帝。可是他卻連頭都沒有抬起來,只在她來的時候照著禮俗尊稱她一聲梅太妃。這是什麼世道,兒子不能認母親,也不必認母親,生母不如養母,只因為她沒有一個如海家那般顯赫的身世背景,沒有先帝的萬千寵愛,她就什麼也不是。寬大的袖擺下,梅太妃的指甲深深掐入自己的肉里。
太後把目光轉向長樂︰「皇兒今天氣色很好。」「兒臣今日下了朝,就去閱禮閣听師傅講課,下午還去明遠殿練了射箭。」皇帝的興致很好,語調帶著一種歡快,听得梅太妃心中的欣慰更大,酸楚更濃。
太後微微搖頭,輕聲道︰「皇兒讀書太苦,書上的知識固然好,但也不必過于拘泥。多與有學識的大臣們敘談來往,既長見識又可免過于勞累,當是另一捷徑。」
「是,兒臣記下了。」長樂臉上帶著慣常的笑容,聲音朗朗。
海英躬身為太後呈上一瓖嵌著珠玉的玲瓏的手爐,她身上的粉襖閃著絲質的光亮,雲墨秀發間的小釵顫顫巍巍,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在周圍那些同樣粉襖長裙的宮女之中,她顯得十分端莊,格外秀美。梅太妃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順手拿絹子輕輕擦了擦自己豐腴圓潤的下巴,遮住了嘴,也遮住了唇邊一絲意味不明的微笑,輕松道︰「英姑娘今年有十九了吧,太後,姑娘家青春有限,您可千萬不要耽誤了人家?」
十九歲的女孩到現在還閣,太後還一直將她留在身邊,到底是個什麼意思?梅太妃的語調輕柔,實際上卻在試探著太後的心思。若說等著良配,最好的良配就是眼前的皇帝,可是他現在只有十二歲,離封妃的年紀還有個幾年,到時候這個女子可就二十多了,再怎麼著,也不能把老姑娘硬塞給小皇帝吧。就算她是海家嫡系的女子,也萬萬沒有這個道理。雖然沒有什麼明確的限制,可這個都已經快滿二十的老姑娘,太後就算再有心,也沒有亂配的道理。
海英面上沒有半點不悅,嘴上還是掛著謙恭的笑容,似乎還帶著一點女兒家應有的羞怯,明明梅太妃的話有點擠兌的意思,她的面容卻非常平靜,完全不受任何影響。皇帝看了,心中也不免暗暗稱贊,母後j□j人向來有心思,海英十歲就跟在太後身邊,是她親手j□j出來,敏慧練達,進退有度,即便是宮中年長的姑姑,也能將太後的起居照顧得如此精心細致,這是海家這一輩中最好的女子,卻將她最美好的年紀都獻給了皇家,他有時候也會略微覺得可惜。同時對于太後的心思琢磨不透,不知道她到底想留著這個女孩子做什麼?
給他留著?不對,他年紀太小,太後教養她的方式,也並非是要她成為一個後妃。母後的心思,向來沒人能猜得透,長樂笑著搖頭。
寧太妃也穩穩端坐側位,正在品茶,霧氣燻得她清秀的眉眼十分淡泊,對她們所說的一切,似乎都不曾放在心上,不過照例是來給太後請安,陪她坐著聊領而已。海英奉上新鮮的松仁、白果盤,寧太妃含笑向她點點頭。
太後微微一笑︰「我也是一時半刻離不得這孩子,她從小跟在我身邊,素來安靜溫柔,卻總能猜到我的心思,我真是舍不得放她走。」
梅太妃聞言,越發不明白太後的用意,她到底用海英來作什麼?想要把海英留給誰?她的眼神投向太後,很快就又低下頭去,連她也不得不承認,年輕時候的海明月不但明眸皓齒,相貌絕俗,更難得兼具貴族女子雍容華貴的氣派,即便現在已經過了少女的年紀,卻依然帶有一種自然而華美的風韻,可是她的表情,卻如美好的佛像,永遠那麼豁達深沉,根本無法猜透她心中所思所想。當年孔郁之與她青梅竹馬,一個是舉世無雙的大美人,一個是名動京都的貴公子,天賜良緣,成婚後更是伉儷情深,一座天涯明月叫人艷羨不已,可惜……
梅太妃的嘴角掀起一個諷刺的弧度,可惜,天嫉良緣。
這段往事,先帝在時,是一個大大的忌諱。所有人便都竭力避免提到這一點。先帝痛恨海明月的前夫,十分地恨,大凡對待情敵,他簡直可以說無所不用其極。當初他起兵的何止一個孔家,可是先帝即位後都寬宏大量地放過了那些士族,唯獨要對孔家斬盡殺絕,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早就惦記上人家美貌的妻子,虎視眈眈了許多年,趁著這樣的機會一舉掠奪而來。孔家這場劫難,實在是與海明月這個女人,分不開。
寧太妃的樣子很悠閑,吃吃點心,喝喝香茶,似听非听。這種沒什麼意思的對話,隔幾天就要上演一陣,梅太妃總是會找出各種各樣的借口來清寧宮找麻煩,太後寬厚仁德,不過是不與她計較,梅家今日的權勢已經遠不如昔,她這麼做,無疑虎口拔牙,虧她還是陪伴先帝多年的妃子,連皇家一半的沉穩都沒有。不過,當年的孔郁之,實在是一個難得的男子…
確實可惜……
早在先帝還基,只是一個 赫將軍的時候,梅氏和寧氏就已經嫁給了他。因為她們兩人都是梅寧兩家的庶女,進了門只是側室,可是一旦他登了基,普通貴族妾室,就一躍成為皇家的妃子,身份不可同日而語。連帶著,梅妃的脾氣也養了上來,端起了架子。不過是仗著,皇帝是從她肚皮里爬出來的而已,寧太妃啜了一口茶,嗯,清香宜人,韻味悠長。太後這里的茶葉,果非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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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香荷包,纓絡飄飄,月白的緞子,紅梅為景,生動奪目,只是,針腳上還顯得有些別扭,微有瑕疵。海藍一直盯著七寶掛在腰間的荷包看,看到七寶都不好意思起來。
「我跟著玉娘學的,學了兩個多月才繡成這麼一個,是不是很難看?老是會露線出來,我都要急壞了——」七寶將荷包取了下來,不好意思地攥在手里。
海藍從別別扭扭的七寶手中把荷包搶救過來。翻過來覆過去地看,愛不釋手,「送給我好不好?」
啊?七寶呆了呆,這個,好像不太好吧,以前上課的老師說,荷包香囊是不可以隨便亂送人的,這個是定情信物,雖然她不是特別明白這麼一個小小的東西怎麼就那麼要緊,但是老師說的言之鑿鑿,下面的小姐們也都點頭稱是,她不明白也得跟著點頭如搗蒜,不懂裝懂,課堂上不得不如此,否則那古董一樣的老師就嘰嘰歪歪到你懂為止。
她想起那些嘮嘮叨叨的話,就覺得很是不妥,就去扯那穗子。誰知道海藍死死抓住那荷包不放。
「這個,送給我不行嗎?」
七寶愣愣看著他,他黑色眼瞳中露出的光澤,象火焰一樣熾熱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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