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寶明月樓 七五

作者 ︰ 秦箏

勃長樂笑起來,帶來一室的溫暖之意,他模模七皇子的腦袋,「小七,惹凶巴巴的萱兒生氣是不該的!」

「太凶!凶!」長歡重重地點頭。

「沒錯,」勃長樂鼓勵道,「她確實很凶,所以小七要乖。」

「我很乖!」七皇子挺著胸膛,極力想要在兄長面前表現出他已經是個很听話的孩子。

「小七為什麼要跑到御花園里去呢?」

七皇子長歡歪頭想了想,手伸進懷里掏了半天,才掏出一樣東西來。怯生生地舉到勃長樂面前︰「哥哥,給萱兒的!」

萱兒也抬起頭來,看著七皇子手中的那樣東西,頓時愣住!

少年的掌心,竟然是已經蔫了的綠窪窪的一種植物。勃長樂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來,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萱兒的眉毛跳動了一下,她極力按捺住抽動的眼角,「這個毛茸茸的東西,如果奴婢沒看錯的話,該不會是——」

長歡很開心地獻寶,「這個……歡歡覺得跟萱兒很配!」

呃——

勃長樂瞅瞅里面那人的臉色,輕咳一聲︰「小七,你眼花了,趕緊去休息吧,鬧騰了這麼久難道還沒累嗎,快別折騰了!」

「為什麼御花園那麼多花你不摘,非要去石縫里挖狗尾巴草!」

無視那邊怨念橫生的美人,勃長樂也很納悶,御花園里奼紫嫣紅,為什麼這傻孩子居然找來這麼根草,怪不得萱兒要暴走,換了誰,恐怕都要生氣!不過,這丑兮兮的東西,無論如何跟水靈靈的萱兒靠不上吧?

「因為萱兒早就說過,花花不能隨便摘的嘛!」長歡眼淚在眼眶里打轉轉,委屈地看著黑臉的萱兒。

萱兒想了想,這話,的確是自己說的。

勃長樂模著長歡的腦袋,這時候才剛剛回神,居然很是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這孩子的意思,忙道︰「今天長歡肯定很累了,需要睡午覺,萱兒就不要生他的氣了。」

「睡午覺?」

「對,睡午覺,下午起來萱兒就不生氣了,長歡,要做個好孩子哦。」

長歡瞧瞧萱兒,又歪著頭想了想,似乎覺得當好孩子萱兒才會喜歡,便悄悄從萱兒側面躡手躡腳地走過去,爬上了軟塌,還不忘睜大眼楮盯著萱兒看。

萱兒嘆了口氣,上前去給他蓋好被子。七皇子才乖乖巧巧地閉上眼楮。

勃長樂坐在外間,對萱兒道︰「小七腦子不好,辛苦你了。」

萱兒笑笑,「這是奴婢的本分。」

勃長樂也不多語,隨手拿起盤子里一塊點心便吃。看萱兒還站在一旁,當即拿起一塊翡翠糕,遞給她。

萱兒搖頭,「您不要拿奴婢開心。」

勃長樂不以為然︰「我們在宮外便認識了,我是把你當作朋友,這里又沒有外人,何故這麼拘謹?」

萱兒雖然也很意外會在這里看見勃長樂,不,應該說,她根本沒有想到這個曾經在庵里將賀蘭茗整了一頓的年輕男子竟然是宮里的皇子。而且在這宮里居然肆無忌憚跑進跑去,沒有任何人敢阻攔,這位必然是個身份不低的主子,她可不想在這個時候惹麻煩。所以她堅定地搖搖頭。

誰知道勃長樂一把拉住她的手,把點心放在她手心。

「都跟你說了,照顧小七很辛苦,就當是給你的賞賜。」

她的賞賜,居然不是金不是銀,是一塊小小的翡翠糕,萱兒很無奈,只能接了,眼見勃長樂還目不轉楮地看著她,大有不立刻吃掉就不罷休的勁頭,她只能將點心小心翼翼放入口中,卻也不敢大聲咀嚼,只是含在嘴里,慢慢浸濕,待浸軟了才吞咽下去。

勃長樂卻見她接過糕點的手指晶瑩剔透,在春日下猶自散發著絲絲涼意,不由一怔,轉而怔怔望著她的臉,看到她一張清麗面容上,似有窘迫,卻還始終微微帶笑,心中不由一蕩。

與她見面,勃長樂始終不揭破自己身份,尤其來這瑯清殿,也從不許別的內監宮女走近,以免泄露了秘密,萱兒只要一知道自己是皇帝,說起話來肯定不會這麼輕松,那樣一來便毫無興味了。

宮中宮女逾千,從來沒見過皇帝的本來就極多,而一旦宮女入宮,首先必當學習宮中種種規矩、品級服色等高下分別,第一次勃長樂衣飾簡單不過是為了避開太後耳目,來這里探望這個痴傻的皇弟,誰知道踫見了萱兒。就長樂而言,這個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識破他身份的萱兒,的確是萬金難買,而且是難能可貴之極!但是貴,就貴在她一無所知。

一無所知,才更有趣。他突然牽住萱兒的手,柔聲道,「萱兒怎麼會進宮來?」他的眼神與她輕輕相踫間,勃長樂又是一陣神思恍惚,連握在掌心的指尖也由冰涼變為溫暖,就好像自己每每中庭**、居高思危時所渴求的那種溫暖一樣。

勃長樂的舉動這時候突然如此曖昧,萱兒的神色卻不見絲毫閃爍,笑意毫不動搖,只是慢慢將手抽回來,輕聲道︰「萱兒無父無母,無人依靠,適逢宮女征召,蒙遠親舉薦入宮而已。」

「哦?」

無父無母?勃長樂若有所思,這倒是新鮮。掌心一涼,那份溫暖疏忽不見,他心里好像漏跳了一記似的那麼難受。

他再平易近人,再對她言笑晏晏,這人也是皇子,是她應該保持距離的人。朋友,要交朋友,又何必到這皇宮里面來找?萱兒眨眨眼楮,臉上還是十分溫順恭敬的笑容。既不過分疏離,也不過分親近。

勃長樂從先皇登基開始,便注定要登上皇位。先皇寵愛海明月,已經到了無視規矩傳統的地步,後宮中講究的什麼雨露均沾,先皇是半點也在意,只專寵著海明月一個人。而她偏偏又無所出,為了討她歡心,當時才出生沒多久的長樂就被抱到了她的宮中撫養。也正因為如此,皇帝的位置才會落在他的身上。作為皇子,又是所有人都看好的皇位繼承人,勃長樂從小受到的撫養教育,就與其他人不同。他一哭一笑,一舉一動,都無任何自由可言。不要說自由,便是囚犯也比他要好些。囚犯尚且有放風休息的時候,在牢房中還有一席之地。而他勃長樂,受到的拘束比囚犯要厲害百倍。就連這個傻瓜小七,都要比他過得舒心快樂許多!

教導他詩文但傅,教習武藝的師傅,服侍起居的內監宮女,一個個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觸了規矩,惹了麻煩。勃長樂的所有言行,不能有半分隨心所欲,尤其是先皇在世的時候,他作為太子,被告誡被管束得極其嚴格。天熱了,想要少穿一件衣服,宮女內侍們就如臨深淵,恐他受風著涼,他們要受到懲罰。天涼了,想要跟尋常人家孩子一樣,去打雪仗,堆雪人,更是想都不要想,那簡直是無視規矩無視禮法。他並不是海明月的親生兒子,先皇也不喜歡他,所以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孝順母後,做個乖巧懂事的皇子。他也知道梅太妃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可是那又能如何?開始他是不能親近,現在,他是不想親近。一個已經生分了十幾年的生母,跟一個照顧他關心他十幾年的養母比較起來,顯得那麼沒有分量。然而,一度他也曾經極度恐懼,如果有一天海明月誕下皇子,可想而知他會是什麼樣的下場。父皇他,寵她太過了……

勃長樂自幼及長,日日夜夜受到極其嚴密的看管,直至先皇駕崩,他自己成為皇帝,才得些行動自由,才可以由著自己心意吩咐宮女內監離得遠遠地,不必跟隨左右。但是見到太後和諸位親貴大臣,仍是不能隨便,勃長樂回憶一下,便覺得他這十五年來,連縱情大笑,也沒有一次。

若是旁人,可能早痴傻得任人擺布,可他卻不然。他早已從先皇一事上認定,這世上的親情、友情、愛情便全是虛無,什麼也不值,只這權力一樣,須得牢牢握在手心!

勃長樂慢慢從萱兒清麗的臉上挪開目光,目中僅有的一點暖洋洋的神情已經隨著心念流轉間一同消失了……

內殿里的七皇子似乎睡得很不安穩,翻身間囈語不斷,萱兒急忙進去了,勃長樂看了一眼她的背影,也起身離開。

……

萱兒晚上才發現,這傻皇子的玉佩竟然丟在了御花園里,她想著白日里人多,只能晚上去偷偷尋回來。這傻皇子自己沒個腦子,玉佩是他去世的母妃留下來的唯一遺物,他竟然也敢亂帶出去,還非得她去找。

晚風混著花香的氣息撲面而來,萱兒不由得打了個寒噤。暗暗埋怨自己,為什麼要幫這個小傻子,自己的事情都還顧不過來,現在這種局勢,她無論如何不該亂管閑事。可是一看到那個傻瓜小皇子呆呆傻傻到處找那個玉佩的模樣,她心里就軟了。

娘親啊,小皇子雖然傻,居然也還知道,那是娘送給他的東西,萬萬不能弄丟!她居然眼眶一熱,就偷偷跑來這里想要找回來。

「啊——」假山後忽然傳來一道女聲,萱兒腳步一頓,放低身形悄悄走過去,藏身在花叢中。

假山下,一個少女正靠在山石上,努力而陶醉地向後仰著身子,一個男子正緊緊用雙臂鎖住她,還努力將嘴唇埋進她的胸膛探索。

萱兒暗暗叫苦,這回真叫糟,她萬萬沒有想到,踫見皇宮里面某某跟某某的幽會。可是這是皇宮啊,誰會在三更半夜在御花園里幽會,簡直是,讓她無語。

她的眼楮落在地上那少女的衣擺上,只見月光下,那白色薄紗上印著粉紅細碎狄。萱兒垂下頭,盡量減少自己被發現的可能性,她想,若是被發現了,不知道裝作來這里出恭會不會好一點。可是,大半夜的,來這里出恭,也得有人信啊!

嗚嗚嗚嗚!

這時候那少女的衣衫一層層落了下來,萱兒又急又惱,心里一個勁兒的喊著,別月兌,別月兌,千萬別再月兌了,月兌的越多,到時候萬一她被發現,罪過就越大。

她現在,快要恨死傻瓜七皇子!那個只會流口水流眼淚的傻瓜,終究要害死她!

她這邊听到那里的動靜越發大起來,額頭臉頰頓時滾燙不已,像是火燒一般。萱兒心里恐慌,抓緊了腳邊的草叢,突然手心被那草刺扎的出了血,她立刻松了手,蹲著的身子立不穩,跌倒在草叢里,發出輕微的聲響。

那邊正摟抱在一起的男女顯然也是吃了一驚,那少女突然推開身上的男子,拾起地上的衣物,也來不及穿戴好,便小鹿一般地跑走了。

「誰!」那男子卻在短時間內鎮定下來,只是一張口,便是極力壓抑的狠意。萱兒續驟停,一動不動,連呼吸也屏住!

一個女子從梧桐樹後走了出來。

那男子一見,臉上劍眉一展,冷聲道︰「英姑姑興致真好,這大晚上的,出來散步麼?」

敢情偷窺的不止她一個?呃,這回反而把另外一個人引了出來?萱兒剛剛松了口氣。卻听那女子道,「梅嵐,你瘋了麼!半夜三更你竟闖到內苑來!」

月光下,女子站直身體,端莊秀美的側面被月光照得異常皎潔。

「英兒,你這麼說,是不是還關心我!」那原本還冷聲冷氣的梅嵐聞言,突然間精神大振,歡喜地想要靠近她。

「我以為,你再也不會在意我做些什麼!」他心中的欣喜一涌而上,聲音竟然帶了幾分哽咽,听得萱兒在一邊猛翻白眼,剛才還跟那個少女親親熱熱,一轉眼好像很深情的模樣,鬼才相信!

海英退了一步,冷笑道︰「你當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纏著我也就罷了,竟敢對錦繡公主她——!」

梅嵐痴痴地望著她,突然醒過神來,追了幾步閃到海英面前,「等等!」

「我對她不過是逢場作戲,我不過是想你注意我,想你看我一眼,我有什麼錯!」

海英語調依舊是冷冷的,「你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錦繡公主很快要許婚給賀蘭公子,你要是再與她往來,便是你姨娘梅太妃也保不了你,你現在是皇帝身邊的侍衛,還是老老實實做好你自己的本分吧!」

梅嵐被她說得一怔,「你當我真喜歡她?我喜歡誰,在意誰,你當真半點也不知道?」

海英被他一把抓住手腕,「你為何不肯跟我離開皇宮,這里當真是榮華富貴,千好萬好到你舍不得放不下!還是太後對你真的那麼好,值得你一輩子在這皇宮里做個姑姑!你究竟是為了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不肯跟我走!」

海英大怒,一下子摔開他的手︰「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便是看在往日的情份上,還請梅侍衛不要再糾纏我!」

「不錯,我是在糾纏你,可是我若不是真心愛你,為什麼要糾纏你?」梅嵐英俊的容貌在月下,顯得有幾分扭曲,他逼近一步道,「我梅嵐哪里惹你討厭?哪點不值得你看上一眼?這皇宮里真的好到你舍不得走?你為什麼不能愛我,為什麼!」

他們那邊再說什麼,萱兒都听不見了,她從剛才開始,腦海中就回想著這位英姑姑說的話,她竟然說,錦繡公主,要被許婚給賀蘭雪?!這是真的嗎?

「他走了,你出來吧。」

直到海英把萱兒從草叢里拉出來,才發現她淚流滿面。「怎麼了?」

萱兒用力地擦淨臉上的淚水,勉強笑著道︰「沒什麼,謝謝英姑姑。」

海英嘆了口氣,動作輕柔地替她拍拍身上沾的草,「半夜里,你跑到這里來做什麼?」

萱兒如實地道︰「奴婢是在找七皇子掉在花園里的玉佩。」

海英將一塊溫潤的物體放在她手心,「是這個吧!快些回去,今天晚上的事情,就當你什麼也沒瞧見。」

「是,奴婢睡得很熟很死,從來沒有出過殿門。」

海英點點頭,卻不知道為什麼端詳了她半天,直看到萱兒心里有點慌慌的,她才笑著道︰「好了,你回去吧。」說著,她便已經走開。

萱兒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握緊了手心的玉佩,心里空蕩蕩的,若有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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