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天微微亮。
聖金國南關軍營里一片忙碌,士兵們正井然有序的清點人數,整軍待發。
營帳內還點著燭火,眾將軍等候在帳里,幾個將軍斷斷續續的討論著前方的戰情,忽然,帳簾打開,眾人一紛紛回頭看去。
只見一個嬌小的女子一身戎裝,手持一把黑色蛇皮長鞭走了進來,平淡無奇的臉上面無表情,一雙冷眸殺機重重,堅定不移,原本嬌小的身子配上這樣一張臉和盔甲,反倒有了幾分軍人的堅毅。
是納蘭惜諾,眾將面面相覷,帳內忽然安靜了下來,大家都沒有向她打招呼,也都沒有再繼續討論戰情。
她剛走進帳內,帳簾又開,這一次是獨孤寒。
獨孤寒雙腿行動不便,無法上陣,依然是一襲白袍,白虎推著輪椅,他進來眾將紛紛頷首行禮,獨孤寒看到納蘭惜諾的一身行頭,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一時間,營帳內的氣氛有些詭異。
獨孤寒到了堂上,士兵前來將地圖鋪在了地面上,一張地圖竟然鋪滿了地面,納蘭惜諾朝地圖看去,這是一張放大了的局部地圖,上面主要是聖金南關與江水關的區域。
聖金南關與江水關隔江相望,聖金在長江以北,江水關在長江以南,如果要攻江水關,就必須要走水路。
眾將都靜靜的看著地圖,心中分析著該如何進行第一次的攻勢。
陳將軍若有所思。「這江南八國的士兵多善水戰,十幾年前我曾與他們進行過一次小規模的爭戰,一萬大軍竟被他們區區幾千水兵打的落荒而逃
陳將軍倒是一點不避諱談起自己的敗仗,他明白曾經的失敗會是這個時候很好的警示,可以讓大家知己知彼,不莽撞行事。
一旁,趙將軍冷哼。「我黃海渤海水師那也是出了名的驍勇善戰,水上之戰從未戰敗過,怕他幾個區區水賊不成!」
陳將軍搖頭道︰「趙將軍有所不知,這正是他們的厲害之處,我兩海水師自是驍勇,可是,這江水不比大海,在大海之上,我們可以與地方正面交鋒,至少我們對敵人的行蹤可以有所把握,而他們在這江上如同水里的魚,神出鬼沒,打法也是極其古怪。總是出其不意,打的我們措手不及,只能作罷
獨孤寒淡淡道︰「若真能在水上一戰倒也好,只可惜,他們恐怕不會出來應戰,他們幾乎是傾盡江南所有兵力死守江水關,那紅將軍又足智多謀,定然不會貿然行事。江水城易守難攻,他們若死守,我們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攻入的,再者,若過江攻城,我軍後方糧草就不得不在江上運送,若這期間他們在江上埋一路伏軍,斷我方糧草怎麼辦?」
眾人贊同的點頭,如此說來,此戰只能智取,不能強攻。
陳將軍道︰「我們首先要做的是引蛇出洞,可是,怎麼個引法?」
納蘭惜諾一直靜靜的听著他們說,以她的身份,不適合在這里多說什麼來喧賓奪主,尤其是這群將軍根本沒將她放在眼中,對她又毫無好感。
她說什麼他們都會懷疑她是暗藏陰謀在其中。
然而,幾個將軍好像沒有要放過她的意思,陳將軍回頭,看了一眼納蘭惜諾,似笑非笑,略帶嘲諷的問道︰「不知娘娘有何建議?」
納蘭惜諾抬眼,看了一眼上方的獨孤寒,獨孤寒默契的抬頭,四目相對,他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溫柔,他微微點頭。
納蘭惜諾頷首,隨即,她淡然道︰「請問各位將軍,江南八國是因何出兵三十萬據守江水關?」
眾將面面相覷,趙將軍道︰「我聖金出兵七十萬相援,他們害怕聯想戰敗之後被一舉攻下,所以與聯想為盟
納蘭惜諾點頭,微微一笑。「諸位將軍,假若現在聖金起兵攻打洛天,以現在的局勢,江南八國與聯想會怎麼做?」
吳將軍一怔。「他們會聯合起來一同對抗我聖金
趙將軍有些驚訝。「你的意思是……」
納蘭惜諾微笑。「其實,太子早有打算
獨孤寒唇角微揚,納蘭惜諾繼續道︰「昨夜我中了皇甫凌的奸計,不過幸好太子到達的及時,太子帶了人馬做攻打之勢,聯想見太子親自帶兵前來,以為聖金的軍隊打了過去,這樣的消息,恐怕也早就傳入了紅黑二將的耳中
眾將恍然大悟,怪不得昨夜他們的太子一听說她中了皇甫凌的奸計非要親自帶兵前去,原來早就在為今日一戰做打算了。不愧是他們的太子,絕不做多余的事情,步步為營。
「今日正午,我假裝身受重傷,帶傷兵從洛天方向入江前往江水關,將軍就派人緊追其後,造出追殺之勢,我再派人前去江水關求援
陳將軍皺眉。「可你又怎知他們一定會出來救你
納蘭惜諾輕笑。「若洛天被聖金攻下,他江南八國只有兩種結果,一是被聯想趁機攻取,二則是被聯想聖金兩面夾擊,他們最怕的不過如是,所以,他們寧願冒險一試,如果相信我,大不了損失幾艘船幾千士兵,但若不信,損失的就是整個江南
眾將恍然大悟,贊嘆不已,心中對納蘭惜諾的偏見也少了幾分。
納蘭惜諾輕笑,這是她昨日從皇甫凌那里學來的。
「開始準備吧
納蘭惜諾看向獨孤寒,他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沉靜與清冷。
他沒有多說什麼,淡雅之中帶著堅定不移的自信,可這樣的自信不同于南宮瑾的霸氣,這份自信在他這里變的淡漠,寧靜。
他看起來總是清冷淡然,不驚不喜,不驕不躁,這是唯有掌控者才有的獨特情緒。一切盡在掌控之中,無須動容。
同樣的傲視群雄,南宮瑾是讓人不得不臣服,而他,是讓人不知不覺的臣服。
他沒有多說什麼,沒有反對納蘭惜諾以自己為餌,只因為,他有足夠的把握保她萬全。
正午,洛天以南臨江之處快馬狂奔,納蘭惜諾渾身是血,她的身後跟著一隊殘兵,抵達江邊,他們躍上一艘戰船,朝江水關的方向駛去。
驕陽正好,戰船形只影單的在江面快速行駛,路過蘆葦之地,納蘭惜諾隱約听到蘆葦叢中不斷離去的輕微響動,埋伏在這里的探子回江水城了。
這個時候,長江以東有幾艘戰船朝這邊駛來,一時間箭雨紛紛,戰船上的弓弩手不斷的朝納蘭惜諾所在的穿上射箭。
納蘭惜諾揮動手中的長鞭,抵擋著對方的攻勢。
遠處,一艘巡船遠遠相望,納蘭惜諾面上一喜,道︰「去吧
身後,渾身是血的傷兵躍身下水,朝那巡船的方向游去,納蘭惜諾走回船艙,陳將軍正在艙里飲茶,外面長箭射在船板上,發出叮叮當當的悶響。
江水城。
「報,,」門外,士兵飛快的跑了進來。
紅黑二將正在堂內議事,看他這麼著急神色均是一頓。
「怎麼了?」紅將軍問道。
「報告將軍!江上的巡船發現了敵情!」士兵焦急道。
「什麼?!」黑將軍一驚,想不到聖金來的這麼快。
「可是,他們好像不是來攻我們的,探子看到前方有一艘戰船,船上有一個女人,還有一隊殘兵,那女人已經身受重傷,渾身是血,快不行了!」
「女人?」紅將軍若有所思。
「那女人可是身材嬌小,長的平淡無奇?」黑將軍追問。
「正是!」
「納蘭惜諾?!」黑將軍詫異的看向紅將軍。「這是怎麼回事?!」
昨日他們才剛听說皇甫凌的界橋再度被毀,而且聖金太子親自帶隊追殺皇甫凌一直到他的營寨下,今日又追殺納蘭惜諾……
「我明白了!」黑將軍一臉的恍然大悟。「那日納蘭惜諾一退兵,聖金就來攻城,現在又攻皇甫凌和納蘭惜諾,看樣子這聖金國是有心要趁這個時機一統天下啊!」
紅將軍有些猶豫。「恐怕有詐
黑將軍急道︰「趕緊出兵相救吧!納蘭惜諾一死,洛天就不攻自破了!!如果洛天失陷,我們就只能任人宰割!!」
紅將軍聞言,臉色蒼白,他說的對,現在情況不同于往日,過去洛天與聖金為盟,他們若不出兵便會讓盟軍一舉拿下,如今聖金與天下反目,皇甫凌沒了後路,洛天又遭襲,他們若不及時出手就再沒機會了。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來人!」
「在!」
紅將軍起身,斟酌道︰「先派一千水兵前去探探虛實
士兵領命退下,黑將軍急道︰「還探什麼虛實,我立刻帶兵前去!」
「不要莽撞行事!」紅將軍阻攔道。
黑將軍氣惱道︰「你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先不論其他,如我們能趁納蘭惜諾重傷之際將她擄來,到時候就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洛天就能受制于我們,到時候,不論是聖金還是聯想,就都不敢貿然進攻了!」
言罷,紅將軍恍然大悟,可是心中還是覺得有些不妥,一切來的太突然。
然而,不等他多說什麼,黑將軍已經離開。
所有人都在鋪蓋著自己的天羅地網,殊不知,他們已經悄然邁進了一張更大的天網,疏而不漏。
秋日更濃,寒風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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