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至見王跡屏氣凝神,如臨大敵,心道以他的根基,尚且如此戒備,又觀這些經過的士兵裝備精良,卻不是官軍的打扮,倒像是異族勁旅,但又何以長驅直入,逐鹿中原?再觀王跡此時雖然與自己身子緊貼,但並無輕薄之意,遂側面無言,靜觀其變。
卻見巡查的士兵一隊隊過去之後,後面似是用鎖鏈拴住的一群俘虜模樣的人,細看之下,竟有剡冥在內,樓至幾欲驚呼出聲,卻見王跡手已成拳,滲出鮮血,方知這些兵士竟是沖著王跡的族人前來,剡冥早已失了往日同學少年風華正茂的神采,給那群兵士推推搡搡擺布而去,神色之間頗多驚懼,樓至內心一痛,想到自己外人尚且如此,身為兄長的王跡又當如何痛徹心扉,當即也顧不得避嫌,伸手在王跡手上一握,朝他點點頭。王跡知他安慰自己,心下感激,慘然一笑。
一時間鼎沸之聲暫息,料是大隊人馬已經過去,兩人對望了一眼,各自抽身,王跡與樓至在同一天遭逢變故,都神色淒然,二人施展輕功,悄無聲息地將村落巡視了一遍,隨處可見殘肢斷臂,樓至觸目驚心,口誦往生咒,為逝者超度。越是查探,王跡蹙眉越深,樓至見他如此,便關切問道︰「可是有何不妥?」王跡黯然道︰「不想我半生寥落,終是避不開江湖風波,只是連累了族人,就連村中普通百姓亦不能幸免。我仔細查看了一番,凡是我的親支近族都被擄去,余下無辜百姓,竟沒有一個活口樓至聞言驚道︰「到底是何方勢力,手段這般狠毒?」王跡搖頭道︰「這是我的家事,不意將你二人攀扯在內,心下已經過意不去,如何再使你為我冒險牽涉其中?你如今身子也大好了,只是功體依然受制,若是引退江湖,倒也無妨,何況有武林盟主撐腰,有誰能奈你何,我這就前去將度師姐安葬,之後便送你回去當下不容樓至再說,施展輕功朝自己的居所而去,樓至見他神色淒然,也不好反駁,心想還是先讓師姐入土為安方是上策,遂也施展輕功尾隨而去。
兩人行至半途,卻見王跡坐館的學堂方向火光沖天,王跡驟然停步,攔住樓至道︰「你在此處等我樓至急道︰「事到如今,我與你同行!」火光之下,卻見王跡眼神閃爍,流光溢彩,樓至心神一滯,心道雖然眼前之人並未相交甚久,如此眼神倒像是隔世故人一般。王跡見他眼神迷惑,便收斂行跡,垂下眼簾道︰「不是這麼說,我此去是想取回內子遺物,如今我已孑然一身,並無掛礙,你卻有家室之累,怎可為我犯險,再者此去不知可有埋伏,你在外圍正可照應于我……若我久去未歸,你可從後山小路徑自離去便是,那里極為隱秘,想是那些歹人尋不得什麼蹤跡說罷勉力一笑,縱身跳入火海。
樓至怔怔地看著眼前一幕,想要伸手去攔住王跡,卻只觸到他隨風飛揚的衣襟,在手中滑落而去,轉眼之間雙手已空,那人的背影湮滅在一片火海之中,樓至只覺頭痛欲裂,腦海中又浮現起當日天之厲自裁的夢境。
想那天之厲分明是自己的宿敵,眼前此人也不過與自己萍水相逢,為何一旦死別,竟然痛徹心扉?當日夢醒時分,樓至本已將夢中之事忘記泰半,如今情境重現,復又想起許多細節,天之厲口稱自己月復中所懷竟是他的孩兒,那蘊果諦魂又如何在自己重傷失憶之後昭告武林,明媒正娶?若是自己當真如蘊果說所,與他在佛鄉修行之時便已私定終身,又為何自己蘇醒之後對他只有高山流水,卻無夫妻情誼,若不是質辛出生後的幾年里,蘊果一直對他情深意重,百般呵護,自己也許到如今也無法接受與他燕好。但對王跡,為何只有數面之緣,卻又情難自禁,在夜深人靜之時行了那說不口的勾當?樓至靈台明滅,思慮太過,只覺一陣氣息不穩,眼看就要倒落塵埃,卻被人從後面攔腰抱住,回頭一看,正是王跡,手持一個包裹,身被數道傷痕,想是取得了亡妻的遺物,又似遭了埋伏,此時樓至氣息漸弱,無力掙扎,只听王跡在耳邊說道︰「得罪了便將他抱在懷中,施展輕功往山間小路而去。
樓至夢中恍惚覺得燻風拂面,夾雜著細微的春雨,那溫潤的氣息潤物無聲,雖覺眼簾沉重,還是勉強睜開眼,誰知一抬頭便看見蘊果的睡顏,自己正枕在他的手臂上。樓至慵懶一笑,卻驚覺懷中正有什麼東西蠕動著,低頭一看,質辛竟睡在兩人中間,還不時用自己的小臉蹭蹭樓至的胸脯,樓至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抬頭卻見蘊果正含笑看著自己,樓至指了指質辛,打個噓聲,卻不想蘊果竟伸出手背,在他臉頰上摩挲著,樓至臉上一紅,輕輕搖頭示意蘊果住手,誰知蘊果竟然變本加厲,用拇指來回磨蹭著樓至的唇瓣,樓至害怕吵醒質辛,又無法出聲制止,少不得依了他,任其輕薄。
蘊果見他默許了自己行為,進而將食指與中指探入樓至口中,磨蹭著他的舌尖,樓至滿面含嗔看了蘊果一眼,怎奈頰上春意漸濃,反而惹得蘊果起意,見樓至的舌尖退避著自己,便轉而進攻他的上顎,長期習武的粗糙質感摩擦著嬌女敕的口腔,讓樓至忍不住全身顫栗了起來,低頭看質辛睡得甚是香甜,樓至到底不忍吵醒他,恨恨瞪了蘊果一眼,張口在他探入的手指上輕輕一咬,蘊果給他一激,目光逐漸濃重,抽出手指,探頭越過質辛,吻住樓至的雙唇,將自己的舌尖渡入他的口中與之糾纏,樓至又羞又急,又不敢亂動,生怕質辛醒了,給小孩子看見這旖旎的一幕,只得張開雙唇任他掠奪,彼時蘊果在樓至上方,樓至便承接了兩人的龍涎,不及吞咽之際,只覺那龍涎中一股曇花的香氣似有若無,倒像是自己平日里所吃的藥糖香氣,樓至神識一驚,驀地睜開雙眼,卻見眼前親吻自己之人竟是王跡。
樓至見狀,本能地一掌襲向王跡,喝道︰「滾開!」王跡毫無防備,生受了他一掌,悶哼一聲,放開了樓至。樓至見他對自己並無防備,口吐朱紅,再看他混身浴血,想必剛才突圍之時已吃了不少虧,倒不好再與他動手,只是滿臉慍色道︰「你既讀孔孟之書,必曉周公之禮,青天白日,如何這般唐突于我?」王跡默默低頭,不動聲色拭去了嘴角的血跡道︰「我適才已經運功助你調息半日,怎奈你連日遭逢變故,氣息紊亂,已無法融匯我之功體,我驀然想起之前你我藏身花叢之際,我不得以封緘你唇齒之時,津液交匯間似是彼此功體竟有陰陽相生之相,故而破斧沉舟,勉力一試。你與我相與多時,我豈是那輕浮浪子?說句不怕你惱的話,縱然你姿容絕世,我的真性情卻早隨內子共赴泉下了說罷搖頭嘆息,語帶哽咽,手撫著前日從火海中奪回的包裹,內中露出一截卷軸,樓至看罷方知那懸于王跡內堂的兩行小字果然就是他與亡妻的定情之物。只見王跡見了包裹,好似想起了什麼,將卷軸取出放在一旁,另拿出一只陶罐遞與樓至道︰「我回轉客房之時,令師姐的尸身已被大火焚燒殆盡,我自火海之中搶出兩把骨灰,放入這個陶罐之內,你們師姐弟手足情深,此物留在你身邊,也好有個念想
樓至見他為了自己,竟不顧安危去尋回師姐的骨灰,再看他手上血跡斑駁,想是奪取骨灰之時被烈焰灼傷,想那度師姐與自己不過是前來求醫之人,若不是度師姐頻頻教導剡冥習武,那些異族士兵未必就能探得王跡他們的蹤跡,如此說來,倒是自己兩人帶累的他幾乎家破人亡,他卻對自己如此情深意重,樓至想到此處,觸動了自己的塵凡,轉念一想此人心心念念都是他的亡妻,雖幾次三番與自己糾纏,細想之下亦頗有緣故,並非有意唐突,便放低了聲音說到︰「既然如此,你何不與我一起回去,到時外子感念你對我救治之情,護送之恩,必然出兵助你營救眾人,也算是我報答你妙手仁心之意,不知你意下如何?」
王跡見他如此說,微微頷首道︰「承蒙不棄,然則在下家事不勞賢伉儷費心,這個倒還在其次,只是如今,你我哪兒都去不成了
(